太子来找他,替他喂小鸟,还平白无故被他瞪了一眼。
太子深感委屈:“我帮你喂鸟,还喂错了?”
“谁叫你喂了,小鸟不会积食吗?”
林在云自知迁怒。只是,三皇子说的话,实在伤人。
他也不禁替三哥抱屈,一时觉得太子哥哥这副笑眯眯的样子,衬得三哥好可怜。一个天潢贵胄,一个却失意落寞,都是他的哥哥,他却不能为三皇子拉拢谁。
太子被这样乱怪一通,只好放下鸟食,摸摸鼻梁:“老三说你了?”
“你又这样提他,好像他很坏。”林在云说:“都是你,三哥才会伤心。”
“好吧,”太子叹气:“都怪孤。本想告诉你,父皇同意让你去封地前,在幽州住三四个月。既然小七生我的气,那我就不说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林在云连忙说:“你快说。”
太子还是淡淡笑着,也不坐,就静睇他坐在石桌边。
深秋里花都凋败,他面容雪白,像是整个长安城接天蔽日,暖风熏熏,生出朵不识世故的富贵鲜花。
林在云伸手逗鸟,太子便伸手摸他的头发,温声说:“去了幽州,不要急着回京。就算待到明年三月,直接去建邺,也没关系。”
林在云吐槽:“那裴骤辉会觉得我烦人。”
“他同意,”太子说:“你放心待着,要是他待你不好,尽可以告诉孤。”
林在云抬起眼,道:“那也不行,走之前,我还是想和太子哥哥见一面。”
太子笑笑:“都束冠了,还这么孩子气。就算是兄弟,也不可能常常相守日日相见。别的都依你,只有这件事,你要听裴骤辉的。”
“去了幽州,就不要回长安。”
林在云懵懵懂懂,嗯了一声,还是有些不舍:“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太子哥哥?”
太子不答,怜惜摸他发丝:“几个兄弟都去了封地。老三又多疑。这些年在京城,小七很寂寞吧,陪哥哥也够久了。不差朝夕。”
到了幽州,林在云不复高兴,立刻吵着要走。
裴骤辉这个人,不见的时候想他,真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在记忆里美化无数遍,只记得那一夜朔风连营烽火,少年单骑救他的英姿。
真的见了,林在云又和他八字不合,完全相处不好,一见面就争吵。
裴骤辉不顾惜殿下舟车劳顿,多么辛苦,竟然不带他去街上看花灯节。
说什么军务繁忙,又说“殿下既然累,就该好好休息,瞎跑什么”。
林在云找了几个人评理,个个都帮大将军当说客,劝殿下沐浴休息。
林在云没办法,只得搬出太子:“我告诉太子,你待我苛刻,我要回京。”
裴骤辉放下战报,看他,半晌,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叹了口气,说:“我陪殿下就是。”
幽州秋日花灯节,大街上难得这么热闹。边关民风豪放,随处可见手艺人拉弹着不知名乐器,放歌向心上人求爱。
裴骤辉知道七皇子爱凑热闹,可是人潮汹涌,一不小心弄丢了殿下,他难担其责。
便只好伸手挡着人,护着林在云往前面走。
林在云这里看看,那里晃悠,全没有目的性,只单纯出来玩而已。
裴骤辉在他旁边,被不少人认出来,许多人躲着他们,不敢冒犯。
林在云觉得无趣,推推他:“你能不能和善一点,把人都吓走了。”
裴骤辉道:“那殿下才安全。”
“不许叫殿下,我这是微服私访。”
裴骤辉想一想,问:“那叫什么?”
林在云气结:“你连这个也要问吗?木头脑袋,只会打仗,真不知道平时廷辩,那些腐儒书生怎么能忍得了你,和你辩经,多半说不通。”
裴骤辉受教,道:“所以叫什么?”
林在云闷不吭声,半天道:“那你继续叫殿下好了,谁管你。”
裴骤辉颔首,不再问。
集市里有人在卖花,老板吹得天花乱坠,少男少女围在旁边,听得心驰神往。林在云也悄悄藏在人群里,听老板讲最中间那一朵鲜妍的花。
“这是凤凰木开的花,只有极南之地南沣才能采得。京城位于天下中枢,距离南沣,有两千里地。而幽州气候寒冷,距离南沣,更是八千里之遥!”
老板说得红光满面,感情饱满:“八千里地,一匹快马跑死也跑不到,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也是机缘巧合,得到此花种子,想方设法种植。”
“谁能射中这三十个靶子所有红心,我就把这盆花送给他,还附赠一袋种子。”
林在云这时候倒自觉,老老实实扯了扯裴骤辉,说:“你来。”
裴骤辉道:“殿下不自己试一试?”
林在云梗着脖子,硬充意气:“我是让给你表现机会。”
裴骤辉也不反驳,走去付了箭钱,拿了小弓和木箭,轻轻松松射满靶心。
周围阵阵欢呼叫好,裴骤辉下意识看向林在云,却见他正在和一对少年男女说话,完全没看这边。
裴骤辉:“……”放下弓,倒要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话。
林在云笑眯眯说:“没关系,不用钱。既然你们这样相爱,给我讲一个你们的故事,就当酬劳。”
少年男女红着脸道谢,又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
裴骤辉听得不耐烦,等他们说完,目送他们走。林在云冲他神神秘秘道:“他们过几日就成亲,这花种就送给他们吧。”
裴骤辉道:“那殿下出来一趟,什么也不要,空手而归?”
林在云双手抱胸,笑眯眯说:“虽然我不知道幽州习俗,想来今夜的花灯和花有什么寓意,处处都是。难道我还真的和百姓抢这些兆头吗?那我成了什么人。”
“那殿下怎么叫臣去射靶。”
“你这样一整夜绷着脸,好像我的护卫,死气沉沉。”
林在云说:“我不缺礼物,只是希望你不要像个地狱恶鬼,冷着面孔好生吓人。你刚才射靶时,意气风发,又专心又轻松,我知道你是为我用心,便很高兴,有没有奖品都无所谓。”
裴骤辉蹙眉,半晌,才无奈笑了下:“好罢。殿下爱民如子,臣本该高兴。”
回程,林在云被一个小姑娘拦住,送了一花蓝的花,布下盖着种子。他问:“怎么送给我?”
小姑娘道:“你生得好看,我喜欢你。”
林在云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远处一个人身上——裴骤辉被他叫去,买两个糖画人和画纸灯笼。
“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你还是收回吧。”
小姑娘道:“那你就送给你喜欢的人。”
林在云道:“他恐怕不喜欢花。”
“你不是幽州人吧?”小姑娘老气横秋地说:“献花再赠君花种,希望花常开不败,我心上之人百岁无忧。这样的心意,谁都不会讨厌。”
林在云想不到被一个小少年教育,脸热不已,抱着花篮,忘了再拒绝。
等裴骤辉回来,看他怀里鲜花,便明白了,说:“殿下讨人喜欢。”
林在云却后知后觉,瞥了裴骤辉一眼,说:“你在幽州多少年?”
裴骤辉顿了顿,说:“许多年了,记不清。”
那裴骤辉当然知道,今夜节日是为有情人准备,连献花也是小儿女表白的把戏。
亏他还傻乎乎缠着裴骤辉陪他,难怪那些将士都一脸复杂,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难怪裴骤辉推说军务,非要他搬出太子。
难怪裴骤辉射靶时候那么故意耍帅,他故意装作不看,就是不想让裴骤辉太得意。
“所以,”林在云小声说:“意图何为?”
难道裴骤辉是悄悄地示爱他,故意仗着他不知道幽州习俗,表明心迹。
裴骤辉不说话,林在云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