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儿。”汤珍抬头看去,不知为何,五哥儿一出现,她心里又有些底气找到了根骨似得。
蒋芸本来自怨自艾,沉浸在过去旧事上,她已经很久没说过、想过以前的事,因为五哥儿不爱听这些反反复复的苦难事,她以前和香萍也说过,但说的不多。
后来巧莲跟她说起她家大郎、二郎的事,听多了,蒋芸就知道为啥五哥儿不爱听她提过去,说这些,反复说,只能更苦更难受,让旁人也难受,对现况帮不了半点。
她恍然惊醒,扭头一看,果然二娘一直在哭,刚才吃饭时都不哭了。
汤显灵拉了椅子坐在罗汉床边上,喊了二姐,直接说:“铁牛跟我说了个大概。”
“他真不是东西,这些年了,我任劳任怨孝顺公婆照顾孩子将后宅打理好,他在外做生意……”汤珍一串的抱怨埋怨带着哭腔。
汤显灵听了会,二姐也要发泄的,只是听着听着就不住的跑神,跑一会嗯嗯嗯回应二姐,因为二姐说的事情反反复复都是些鸡毛蒜皮过日子的事。
蒋芸一看就知道五哥儿不想听这些,却一直没开口打断,说明五哥儿包容二娘,很是耐心。
过了好一会,汤珍说完了过去她如何操持辛苦这些旧事,而后接连着说:“……他接我们回去,我以为他回心转意了,知道有我们这个家,知道疼孩子们,没成想,家里多了一对母子,婆母公爹说是表亲,但又很是热情,对那对母子特别好特别上心,平日里鸡鸭肉先紧着那对母子,还要给那男孩办百日宴,花钱如流水,要招待亲戚。”
“我那会心里咯噔一下,但伯安不说,还瞒着我,我也没敢问,就帮忙,后来我问伯安,伯安说就是乡下的表姐,让我别多心别多想。”
“办百日宴前,那女人说孩子夜里睡不安稳,老惊吓住,怕孩子被小鬼拘了去,我婆母比谁都着急,要去庙里烧香请平安符。”
“那女人说,不用什么平安符,听说银子镇神,要是能有个银子打的长命锁就好了。”
“崔伯安,我真的恨,他连哄带骗,让大娘她们三姊妹将长命锁拿出来,融了以后给那男孩打个长命锁,还有一双小手环。”
汤显灵听别的还没气炸,虽然很生气,但这都是渣男基操,但听到把三姊妹长命锁拿出来融了这事,他实在是没忍住,目光灼灼看向二姐。
汤珍本来陷在自说自话的氛围中,被阿弟这么一看,心里稀里糊涂好似清明一些,还有点怕。
“他骗小孩,你大人了,你就让他骗?他又在你跟前说了什么甜言蜜语?二姐,四个孩子都小,他们爹、奶奶爷爷不疼惜看重他们,他们可都指望你了。”
“以前你窝窝囊囊,给自己编个崔伯安爱你,以后崔家都是你管家稀里糊涂过下去的美梦这就不说了,现在这几年,你带着孩子年年回来,我和娘待你如何,你心里该知道的,你该知道家里是你底气,你咋能由着崔伯安欺负孩子们。”
汤显灵话说的语气重了些。
汤珍怔愣了好一会,捂着双眼,泪水透过手掌,哽咽又难受说:“我恨,我知道,其实我知道,我恨我自己软弱无能,我心里都知道,是我对不住孩子,一而再再而三还想着崔伯安对我们有一丝丝情谊,不想把话问出来,都不敢质问那表妹和男孩到底是谁……”
汤显灵见二姐如此,顿时反省自己话说重了,拍了拍二姐肩膀,皱眉说:“跟你也没干系,都是崔伯安不是东西。”
“但是二姐。”
他扶着二姐肩膀,给二姐擦去眼泪,很是郑重说:“你不要沉浸在痛苦中,反反复复纠缠不清,你现在一直想一直说崔伯安为啥抛弃你,为啥背着你有别人,想这些都没用。”
“他就是背弃了你,背弃了孩子,他就是想要个男孩——”
“我也可以给他生。”汤珍脱口而出。
汤显灵:……
目光如炬又夹杂着失望看向二姐。
汤珍一个哆嗦,她觉得五哥儿好像真的对她失望了,真的不想管她了,比起说崔家,崔家给她的羞辱、背弃、折磨,五哥儿的失望更让她清醒冷静。
“这般,以过年为期,要是崔伯安过年之前来接你,你和孩子们日后的生活我不插手,你爱如何爱崔伯安,爱怎么委曲求全都行。”汤显灵声音很是冷静,“哪怕三个姊妹带着四哥儿以后日子过的水深火热,我也绝不会插手帮一把。”
蒋芸听了就知道五哥儿后头话带着气,在气头上呢。
孩子们要是真过的艰辛苦楚,五哥儿咋可能不管——不管二娘倒是真的,五哥儿前头那些话已经听出来生气了。
后头就是吓唬二娘。
“要是一直到年后,崔伯安一直不来,你就听我的和离——”汤显灵顿了顿,说:“你要是不想和离,还想和崔伯安和好继续过日子,也由着你,反正还是那句话,我就不管了。”
汤显灵说完,再看二姐一脸憔悴萎靡不振模样,二姐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汤显灵不听了——因为二姐还要絮絮叨叨那些破事。
现在二姐还没走出来,还没冷静,人生重大挫折。
他却不想听了。
“娘,你和我二姐早早睡吧,我也去睡了。”汤显灵端着快烧尽的蜡烛出了门。
隔壁卧室里,铁牛还没睡,听见动静先开了门,见夫郎一脸疲惫窝火,接了烛台自己拿着,一手关了门。
二人什么话都没说。
汤显灵脱了衣裳,上床,被窝冷飕飕的,就喊:“你怎么没睡?”语气里带了点气来,不过听在铁牛耳朵里那就是撒娇,担忧他咋没早早睡。
“我等你一起。”铁牛脱了衣裳进被窝,“我给你暖一会。”
汤显灵反省,刚把气差点带到铁牛头上,此时一个轱辘滚到了铁牛怀里,轻声调子哼哼说:“快抱着我。”
“好。”铁牛抱了个满怀。
汤显灵暖和了些,没那么生气了,说:“其实我二姐已经很勇敢了,她心里看清楚崔家以及崔伯安如何待她,不然也不会破釜沉舟的带着孩子们过来,她一个人,找车夫谈价钱一路上的吃喝,四个孩子一个没少,做了这么些,其实她心里都明白清楚,只是感情上还有些接受不了躲避吧。”
说着说着,夫郎两条眉毛拧了起来。
铁牛轻轻抚着夫郎眉头,说:“你看的透彻,人有时理智知道一回事,身体还伤着,没反应过来,没跟上呢。”
“所以我说到过年前,要是崔伯安不来接人,那就和离。”汤显灵都懂的。
铁牛嗯了声。
汤显灵抬着头,脑袋轻轻蹭着铁牛下巴,有些毛茸茸的,铁牛挨了挨,低头:“什么?”
“你怎么不问,万一崔伯安来接人了呢?”
铁牛肯定说:“万一来了,咱们正好关起门来动手。”
汤显灵一下子乐了,笑个不停,他怎么没想到这处。
“但我觉得,他不会来的。”铁牛说。
汤显灵脸上还有笑意,嗯了声,笑意淡了些,“人家有现成的老婆男孩,还在意我姐做什么?我姐带着孩子一跑,正好给那边腾空位置,那边的‘表姐’早盼着巴上崔伯安成正妻。”
毕竟时下,小老百姓是没资格纳妾的。
而今的地主乡绅,说是纳妾,其实在官府没登记,都不是正经过了明路,就是自家关起门来说是妾室。
崔林镇地方小,粮铺小崔家以前是出了名的要脸要好名声,现在要是抬一房妾室,得被外头胡乱说成什么样。
“我估摸,我二姐一走,时间长了,他们想给那男孩过明路身份,背地里还要编排我二姐……”汤显灵说到这儿,眉宇间很是凌厉,“到时候咱们再算账,总不能因为什么好名声,就把人搭进去,跟着崔家掰扯不清了。”
哪怕是时下观念,有些人比较守旧,觉得人家崔家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汤珍生不出男孩,又带着孩子回娘家这么久,不操持管理家务,被休了也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