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盯着镜子，直到烟头烧断，手指被烫了一下。
韩渡手忙脚乱地将烟头熄灭，刚掸走烟灰，扭头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有来信显示。
来信人是沈照。
沈照发来一张随手拍的照片，看场景是在一家咖啡馆里。
“渡哥，我又来雅克图了，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去的咖啡馆吗？我来还愿了。”
韩渡当真有些记不清了。
沈照又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堵许愿墙，上面贴了很多心愿便利贴，其中一张落款是“沈照”，内容写着“祝渡哥在蒲贡一切顺利。”
韩渡皱了皱鼻子，试图赶走某种忽然涌上的情绪。
“这家咖啡馆有点灵，我打算再许一个愿。”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沈照发来第三张照片，这回照片里只有一张崭新的心形便利贴，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了一行字：希望下次来雅克图，有渡哥陪在我身边。
韩渡回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很快，他收到回信：但渡哥是仁慈的神，会帮我实现愿望的，对吗？
他会吗？
可是如果不是沈照提起，他已经快忘记了这家咖啡馆，他在沈照身上的用心，从来就远远不如对方。
韩渡又想起三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发，满腔干事创业的激情。而现在呢？他在镜子里只看到一个为感情失意伤神的懦弱男人。
韩渡又点了一支烟，在这支烟即将抽完时，他拨打了魏从峥的电话。
他设想过已经被魏从峥拉黑，或者电话没有人接的情形，可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人接通了。
魏从峥接起了电话，却没有开口说话，这种无声的姿态再一次刺激了韩渡，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
几秒钟之后，韩渡无力地松开了拳头。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呐喊，可真正发出的却是一声单薄的叹息。
“是我太天真了，以为可以不遵守你的游戏规则。”韩渡将烟头拧灭，颓然说道，“我认输，魏从峥，我答应了，我们结束吧。”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久到韩渡以为那边的人早已经离开了。
就在韩渡打算掐断电话时，对面终于有了声音。
“韩渡，真有你的。”魏从峥说了一句让韩渡听不懂的话，接着声音一变，“你想结束可以，当面来跟我说，我这里有份最后的礼物要送给你。”
不等韩渡回答，电话已经断了。随即，近半个月没有动静的对话框亮了起来，魏从峥发来一条短信，是一则七天海上邮轮的登船邀请。
第104章
宛如钢铁泰坦的巨型邮轮停泊在港口，流线型的金属船体长达数百米，上面巍然耸立着层层叠叠的甲班，一眼看不到尽头。
韩渡登船时已经是最后一批，他被船上的工作人员导引到属于自己的休息舱，因为购票时间太靠后，他只能买到内舱的票，没有窗户也没有阳台，如果不是布置还比较温馨的话，就像一间小型的禁闭室。
好在虽然他要在这艘邮轮上待七天，但只要处理完正事，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自由的。
韩渡将行李箱放下，没过多久，鸣笛声回响在整艘船上，所有人都感受到船体一阵震动，邮轮启航了。
韩渡是在邮轮抵达公海时收到的魏从峥短信。
他走出内舱，穿过狭窄的甬道，经过甬道尽头的楼梯来到甲板上，此时天已经黑了。陆地消失在地平线下，放眼望去是无垠的黑色大海，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海浪在寂静中缓缓起伏，他所搭乘的邮轮就像一只即将苏醒的海上巨兽，蛰伏着等待行动。
韩渡走在甲板上，船上的灯光已经全部点亮，登船时还很空旷的露天咖啡馆、人造氧吧、健身场馆里已经人满为患，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殷勤游走在人群间，脚步几乎停不下来。
他同样步履不停，直奔顶层甲板。
越往上走，人流越少，但玩水的嬉闹声也越发清晰刺耳。韩渡走出电梯，前方已经能看到蔚蓝如宝石的巨大泳池，他正要继续往前，被两个守在入口的黑衣保镖出手拦住了。
“身份证明。”其中一人向韩渡伸出手。
韩渡说：“是魏从峥让我来的。”
保镖怀疑地看着他。
“确实是魏总的吩咐。”周协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打破了僵局。
那两人立时站直身体，做了个类似敬礼的动作。
周协看向韩渡：“韩总，请跟我来。”
韩渡正跨入门槛，忽地一阵红光亮起。
黑衣保镖尽职地说：“电子产品不能携带入内。”
韩渡配合地退到门外，将衣服里的手机寄放在了外面。
终于顺利通过安检，韩渡跟着周协继续往前走。既然在这里见到周协，他免不了打听起关于老丁的事：“老丁现在还好吗？”
周协说：“劳您挂心，他一切都好。”
“他安顿下来了？”
“是，还找了一份合适的工作。”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谢谢您的好意，我会替您转达。”周协指向前方，从始至终都很客气，“魏总就在那里，后面的路您只能自己走了。”
韩渡望着转身离开的周协，眼神微黯。
周协将韩渡带到了泳池一侧的台阶上，而在他面前的泳池两边，正进行一场别样的拔河赛。穿着泳衣的男男女女混合分成两队，嬉笑着奋力拽动麻绳，周围挤满了看客，每当拔河队伍里有人被拽落泳池，马上就有新的人脱掉衣服补充进队列。
在泳池边，穿着抹胸和辣裤的模特啦啦队不遗余力地唱着词，欢呼声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不远处，还有一支小型乐队正在声嘶力竭地唱着摇滚。
偌大的顶层甲班上，无数青春靓丽的男女聚集在一起，围着泳池狂欢，俨然就是一场大型水上嘉年华。
喧噪声中，韩渡一眼就看到了观景台上的魏从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柔软的棉质面料贴合着挺拔的身形，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腰间系着深棕色的皮质腰带，下身是一条米白色的休闲长裤，裤腿笔直，随着他挥动高尔夫球杆的动作轻轻摆动，显得利落而优雅。
跟韩渡的形单影只不同，魏从峥正被一群人簇拥包围着。
一杆挥出后，有人立刻蹲下测量草坪，有人跑去捡球，也有人捧着托盘将毛巾递上来。魏从峥丢开球杆，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刚擦完，又有人将热水送到他手边，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在他喝水期间，那人就弓着腰举着杯托，一动也未动，十足的殷勤小心。
有一个俊俏男孩来到魏从峥身边，笑容明媚地呈上来一杯酒。魏从峥接过酒，反手喂到了对方嘴里，那人乖顺地仰头喝酒，一些酒水有意无意地顺着他喉咙滑落，他“不胜酒力”地搭上魏从峥的手臂。
有一就有二，很快，又有一群狂蜂浪蝶涌了上来，魏从峥脸上始终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来者不拒地揽住一些人的腰身，既乐在其中又游刃有余。
韩渡看得喉咙一噎，缓缓往观景台走。正走到一半，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风一样飘上了观景台，他的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苏郁明一出现，所有人都认出了他，围在魏从峥身边的那些人纷纷给他让路，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魏从峥面前。
韩渡与观景台相隔甚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苏郁明面色难看地瞪着那些莺莺燕燕，开口说了什么话，那些男女态度强硬地反驳他，一面跟他对峙，一面观察魏从峥的脸色。
魏从峥嘴角依然衔着笑，既不帮苏郁明说话，也不站在另一边，他无所事事地举目往台下看去，像是早知道韩渡所在之处一般，精准将目光落在了韩渡身上。
两人隔着人海对视，魏从峥似乎是笑了一下，冲韩渡招了招手。
台子上已经足够热闹，不需要他再上去添把火，韩渡忖道。但他已经走到了这里，这时候后退，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信念再来一次。
韩渡重新迈开步子，顶着魏从峥的目光来到高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