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韩渡应道，“你也多保重，别让我担心。”
从射击场出来，韩渡跟着沈照一起去地下车库取车。走着走着，他们身后多出两道脚步声。
沈照心中泛起一丝不悦：“还真是阴魂不散。”
“没事，他们只是跟着，没什么妨碍。”韩渡安抚道。
“他们也就是看你脾气好。”沈照俊秀的脸上带了几分阴戾。
地下车库湿凉昏暗，灯泡里的灯丝似乎因为受潮而闪烁个不停，韩渡忽然若有所觉，抬头去寻找附近的摄像头。
到了沈照停车的地方，韩渡经过后视镜时，冥冥之中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王舍和老丁正一前一后站在一根水泥柱旁，望着这边。
与王舍身上的浅色装束不同，老丁就像团藏在暗处的阴影，一袭深黑色衣服，一只掩盖住脸上伤疤的黑色口罩，还有一顶戴在头上的鸭舌帽，将他的五官通通藏在了暗处，无人能够窥见。
这装束、这站姿，一道电光在韩渡脑海里划过，骇得他陡然呼吸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冷颤。
他记起来了，大半年前，那个在公司地下车库打伤他的人、那个事后警察无法追查到的凶手，当初也是这个样子，鬼魅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然后痛下狠手……
第48章
温昌的机场很小，占地面积跟国内的汽车站差不多，从建筑质量上看，甚至更简陋一些。
距离上次离开还没有过去多久，咸湿闷热的风吹在脸上，却让韩渡生出了阔别已久的感受。
从飞机上下来，韩渡瞬间被来往的人流和喧嚣声淹没，他举目四望，很快就与举着他名牌的接头人碰面了，那人穿着轻便的衬衫，袖口往上卷了两道，露出手腕上佩戴的一串檀木佛珠。他放下名牌，主动上前与韩渡握手，露出洁白的牙齿：“韩先生，蒲贡欢迎你。”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韩渡笑着回道。
“我叫包雷，您可以叫我小包。”包雷个头不高，但看着精明强干，自我介绍后，他在前面带路，“我先送您去休息的地方，您舟车劳顿，先休息一晚，明天我再来接您去公司。”
“好，有劳了。”韩渡跟着出了机场，路上向他打听道，“小包，你在公司主要负责什么？”
“之前负责跟一些下游供应商对接。”包雷简单举了两个例子，而后笑道，“当然，这段时间，公司安排我主要负责您的起居和出行，您有什么日常生活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两人来到一辆全黑的商务用车前，包雷将韩渡的行李搬上后备箱，接着替韩渡拉开车门，请他上车。
韩渡注视着对面的一栋低矮建筑，指着断墙上一口炭黑色的窟窿，问道：“那是什么？”
包雷还以为是什么事，这一看过去，笑着耸了耸肩：“那是一年前武装冲突留下的弹洞，您要是早些日子过来，还能看到没撤走的关卡和沙袋。”
一年前？
韩渡忽然发觉自己做的准备工作还是不够：“温昌和平了多久？”
“大半年吧。”包雷想了想，说道，“大概一年前，‘光荣党’反扑军政府，就在机场附近发生了很剧烈的冲突，那时候确实死了不少人，不过也是那回，军政府基本把光荣党在温昌的残余势力剿灭了，自那以后就一直和平到现在。”
韩渡见他用寻常的口吻说出这些，心生敬佩：“你在温昌工作多久了？”
“我大学毕业那会儿来的，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吧。”包雷看出了韩渡的想法，笑道，“韩先生不用担心，蒲贡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尤其是温昌这边，作为军政府的大本营，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如果不是这样，总部也不敢把您这样的领导派过来。”
韩渡摇头道：“你过誉了，我也是来向你们学习，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您太客气了。”包雷侧了侧身，转而询问道，“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两个人，是跟您一起过来的吗？”
“不是，我们走吧。”韩渡眸光未动，俯身坐进车里。
包雷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那两人，其中一个看着和善，五官很深，像有外国血统，另一个则站姿笔直，戴着一只口罩，看不清面貌。他没有多想，进了驾驶座，正要发动汽车，忽然被一只从车窗外伸进来的手抓住了手腕。
包雷吓得一个激灵，一抬头，抓着自己的正是刚刚戴着口罩的那个人。
“下车。”那人吐出这两个字，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像人机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你谁啊？”包雷怼了回去，又从后视镜看了韩渡一眼。
老丁没有再啰嗦，不知他摸到了哪里，车门被他解锁，随后他从外面拉开车门，盯着坐在车里的包雷。
王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挤开老丁，一边道歉一边笑着往包雷怀里塞烟：“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我这同事有些死脑筋，你别见怪，我们也是总部派来的，以后大家都是跟着韩总做事，先交个朋友吧，我叫王舍，这是我同事老丁。”
包雷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发火，一听是总部来的，顿时满脸堆笑，拉住王舍的手，顺便将那包烟推了回去：“呀，居然是总部来的领导们，怪我太草率，差点人没接完就走了。这烟您收回去，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您不收下，就得换我不好意思了，刚刚我这位同事太鲁莽，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对了，这车，我们能上吧？”王舍坚决不肯收回烟，说话的同时，眼珠一个劲往车里瞟。
韩渡望着他俩假模假样地互相推让，一直没有说话。眼看包雷就要半推半就地放他们上车，韩渡对王舍说：“王舍，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韩总，不跟着你，我们还能去哪？魏总会炒了我们的。”王舍眨眨眼，合掌央求道，“您也别为难我们了，我们夹在你跟魏总之间，真的很不好做的。”
“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们在为难我？”韩渡目光轻轻向下，语气中隐有严厉。
“有什么话，您可以直接跟魏总说，不用每次都让我来转达，您也知道魏总那脾气，我能活到现在，都得去庙里上炷高香。”王舍长吁短叹，抬起胳膊装作抹泪。
“你就跟他说，如果他还想我留在蒲贡，就让你们回去。”韩渡看着他，神色中有着一丝嘲讽，“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唱戏，我知道你本来就不想跟着我，我也算成全你。”
“您对老丁有意见，可别连坐我呀。”王舍放下胳膊，露出一抹拘谨的笑，“您跟老丁的事，我已经转告魏总，魏总表示很抱歉，他事先并不知情。当初他确实说了句话，让人去教训一下薛……那个谁，薛子航吧，让人去教训一下薛子航和他养的男人，谁知道那么巧，偏偏那个人就是您。”
这些话在登机前，王舍已经跟他说过，现在再听一遍，韩渡的心里依然毫无波澜。魏从峥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已经不想再去分辨，这些话带给他的冲击，远远不如知道老丁是当初那个凶手时来得大。老丁也果然只是个打手，完全是奉命行事，最让韩渡无法接受的是，真正打伤他的人，居然是魏从峥。
居然从一开始就是他……
世上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就有这么可笑的事。
魏从峥一定是上天派来克他的混蛋。
韩渡对王舍道：“我不想看到你们。”说完，转头对包雷说，“咱们走吧。”
包雷听得云里雾里，眼见韩渡面色冷厉，也不敢多说什么，怕惹这位新到任的上司不高兴，连忙重新拉上车门，留给王舍一个“自己多保重”的眼神，踩动油门疾驰而去。
温昌的街道并不平整，沿街杂乱嘈杂，韩渡望着车外的人情百态，脸色渐缓，眼底却像被一层阴云笼罩。
“这里是温昌最好的酒店，我们给您订了两周，后面您要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可以跟前台续住。”包雷将韩渡拉到一处度假酒店，还是熟悉的场景，正是韩渡上回住的那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