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么无论在场众人如何争抢,“生息诀”又落入谁手,总归这人拿到的都会是有所残缺之物。至于第二点,雁惊寒本就已近乎可有可无,退一万步说,纵使他最终还是想要,只要手中持有这最后两式,便总有法子可想,亦或者说总有筹码可用,只不过是稍稍费劲些而已。
故而真要说起来,实则当日雁惊寒在密道中声称他无意于“生息诀”,从某一程度而言也算实话。因为彼时在他眼中,一份并不完整的且无异于烫手山芋的“生息诀”实在不值得也没有必要让他冒险。
至于扶宁,正如雁惊寒当日所想,要或不要,一切皆取决于对方自己的选择。
“十一......”
雁惊寒话音出口,扶宁听得前半句话,已是心中一跳,有无数疑问想要问出。只是碍于一直以来的习惯,这才没有冒然开口将对方打断。
再等雁惊寒最后一句结束,则更是疑惑不解,下意识紧跟着对方话音开口想要细问。但她向来思虑细致,纵使此时心绪起伏不如寻常冷静,亦很快反应过来雁惊寒提及此事既然只含糊带过,便表明对方无意就此多说。
毕竟有关内功之事本就属习武之人隐秘。
念头转过,只见扶宁出口的话语霎时一顿,她看了看雁惊寒,沉吟片刻,终是只就前言道:“既如此,敢问雁楼主,十一可是恢复记忆,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雁惊寒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问,他并不就扶宁所问一一对应作答,但也并无遮掩道:“十一乃是夺魂谷少谷主关懈之子,名曰关越。”
举凡江湖中人,大约都曾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有关魔尊重霄以及夺魂谷种种,扶宁自然也不例外。只见雁惊寒话音落下,她先是一怔而后便是浑身一震,显然是结合有关传闻,以及此前十一曾告知她的部分记忆,隐约明白了什么。
两人之间有片刻沉静,雁惊寒并不出言催促,只在一旁耐心等着。偶尔透过半挂着的车帘,看一眼外边十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眼见扶宁抬起头来,面上神色似悲似痛,又似难得带着几分茫然道:“那我当年该......”话刚出口,只见扶宁声音一窒,竟是说不下去了。
雁惊寒心中长叹,想了想,终是顺着对方话音,轻声接道:“如若我所料不错,想来当年你该是在夺魂谷出生,也正是因此,故而在中原武林围攻重霄殿时,不只是沈正就连其余众人也未曾发现重霓踪迹,因为彼时她本就不在九极山中。”
雁惊寒话至此处,眼见扶宁看着他,纵使勉力克制,双目中业已浮现湿润,不免唏嘘不忍。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透过窗户看向十一,眼中隐隐有心痛之色一闪而过。
他声音越发轻了:“距你出生之日,或早或晚,我猜重霓得知变故......”中间种种已无需细说,只从十一此前忆起的那句“仇人之女”便可窥见一二,“我曾听十一所言,他记得夺魂谷灭门之日,娘亲曾拼死护着他怀抱一个女婴逃跑。想来之后重霓离开,你便是由十一父母抚养。”
雁惊寒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某物来放在桌上,推至扶宁眼前,“至于这颗‘避毒珠’,南疆地处湿热,多有蚊蝇虫蚁,十一体质特殊,并不怕这些,想来也该是关少谷主他们特意为你所制。”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扶宁闻得此言,伸手将避毒珠握在手中,她睁大眼睛用力收紧手掌,整个人不自觉往前躬身。
扶宁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她自逃出武陵城后,终于第一次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生死时速,差点赶不上榜单字数了
第238章 238携手渡困
“十一......十一......”
谁?是谁在叫他?十一只觉自己浑身剧痛,脑中乱成一团,周身经脉更仿若要爆裂一般。
“十一......凝神......”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断断续续似乎十分焦急。十一听见了,但痛如刀割的脑子却像散成几片,在尖锐爆鸣。于是,这声音到了他脑中便也像被搅成一团,让他辨不出具体的字词语意,只觉得吵得很。
一股股想要发泄厮杀的狂躁在周身窜起,经脉疼得更厉害了,像被火烧一般,又像被万千根针从内往外挤扎。
十一从没觉得身体这么通过,他思绪紊乱,几乎只剩习武之人的本能作祟。
在几欲令人发疯的疼痛中,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内力,在引着他内功自经脉中逆行游走,冲破穴道......正是这种反常的游走让他痛不欲生,抵御危险的本能霎时让十一心中一凛,脑中有一瞬清明,他根本无从思考,只下意识催动周身内力,朝那股外来之物用力对冲绞缠过去。
“嗯......十一!”
主上?随着一声大喝传来,十一在一聚将散的清明中突然狠狠一震,“主上”二字在他脑中闪过,仿若暮鼓晨钟一般,凿穿疼痛,震得他灵台复又重聚清明且比方才更甚。
“十一,是我,别抵抗,跟着我走。”
似乎是察觉到他这点变化,方才的声音又紧接着说道。这回十一听清楚了,真的是雁惊寒。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体内原本死死抵抗的力道霎时一松,放任那道像竹叶般汇成一缕的内力在他经脉中略微游走。
主上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目之所及乃是一片混沌,十一下意识想要睁开眼睛去看,却发现自己竟无能为力,他好似失去了对于五感的确切掌控,甚至分不清自己此时到底需不需要睁眼,一瞬间就连方才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似曾相识,记得他曾经见到雁惊寒幻象时便是如此。那么现在呢?现在是何种情况?十一只觉脑子嗡嗡作响仿若坏死一般,除了疼痛已别无用处,经脉起伏暴涨的感觉又加剧了。
他看不见,坐在他对面的雁惊寒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此处乃是一汪清潭,两人仅着内衫面对面趺坐在其中一块大石上,除肩膀往上以外其余大半个身子皆浸在水中。
这潭水虽然不深但显然极冷,一眼望去,可见丝丝寒气,分明是在春日,雁惊寒发上水珠却已稍稍凝结。
潭边燃了一根线香,雁惊寒左手并指正点在十一丹田位置,右手则略微往上停滞不动。原本他见十一本能抵抗的内力已然放松,不由心中一喜,立时便要接着动作,经丹田出发过膻中、印堂,继续往上经百会、玉枕......在一炷香之内,引动对方内力逆行走通三圈,却不妨十一松是松了,内力却仍紧锁在他四周不动,只仿若在观望犹疑一般。
让人内力入体则无异于周身空门大开,本就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雁惊寒此番只为牵引之效,依照黄岐所言,说到底一切成与不成的根本关键乃在十一本人,纵使是他,亦无法强行行事。故而一开始,雁惊寒便只将内力凝成一小股,且为了避免弄巧成拙,他还不忘特意收敛锋芒,几乎将这缕内力化作水一般小心送入十一体内,以免激得对方丹田本能反扑。
有了银针催穴相助,一开始一切尚算顺利,甚至由于十一本人对他的信任,雁惊寒本以为最初便将受到极大阻碍的进入对方丹田这步亦可撑得上轻轻松松。
直到现在......
雁惊寒抬眼看去,眼见十一额角青筋起伏,齿关处因为用力而隐隐作响,双目似要睁开却又不觉闭紧,如此反反复复,分明身处寒潭中,面上却已是大汗淋漓。他心中清楚,随着内力解封,对方这段时日强行压制的走火入魔之状亦在渐渐反扑,正如黄岐事先所言,纵使有了她先前连续几日的医治打底,让这反扑不至一瞬成行,但也只得一柱香时间。
假若一柱香之后,她依照暖玉中所记之夺魂谷秘方,再结合十一本身状况所制出的“以毒攻毒”之法无法成功,则会功亏一篑,让十一彻底堕入走火入魔之境,轻则内功尽废,重则伤及性命。
想到这里,雁惊寒眼角余光迅速朝岸边扫过,眼见那线香已燃出半个食指长香灰,不由心急如焚。
走火入魔乃在使人真气逆行,与本源内力相冲,致使人经脉受损,神志有亏。而黄岐所谓之“以毒攻毒”则是让十一另辟蹊径,索性自己冲破穴道,化被动为主动将周身内力强行逆行走通,如此一来,则逆亦同正,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逆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