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下意识抬手将那玉佩接了,闻言脸上立时闪过慌乱之色,抬眼朝雁惊寒看去,四目相对,他心中一动,口中未出口的话语便顿了顿,只垂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黄岐虽然素有不善交际之名,但其实外拙内巧,自然早已察觉到方才气氛不对,联想起江湖传言揽月楼中驯养暗卫之法,她心知只怕是自己害了十一,唯恐多说多错,便不再开口,只在旁边静观其变,想着再寻机会细问,没成想雁惊寒竟是三言两语将此事说破了,她心中犹疑,但一想到依着自己原先的打算,此事本也瞒不住对方,又加之多年寻觅,突然有了线索,即便是她也难免有些按捺不住,因此,只稍作衡量,便已抬手朝雁惊寒应道:“如此,便多谢雁楼主了。”
雁惊寒见状,只笑着点了点头,抬眼目送她与十一往门边走去,眼中晦涩难明。
又过了片刻,等确认脚步声已远,只见原本靠在床上的雁惊寒倏然睁眼,三两下将衣衫穿好,抬手将油灯挥灭,运起轻功往屋外行去,悄无声息落在黄岐门外。
他方才治疗完毕,依着黄岐先前所言,只要是八层以内,自是运功无虞,在这短短一息之内,雁惊寒着意试了试,自觉成效显著,黄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方才将人治好,这人倒是转眼便用来对付自己了。
雁惊寒屏息提气,原本打算靠近窗边细听,然后他刚有动作,脑中突然想到十一亦在屋中,又在半空中生生调转脚步,伸手一抓,将整个身体轻轻悬在廊上,只以内力催耳凝神听着,并不直接触碰房屋外缘,大约是自觉自己这“梁上君子”做得不太光彩,口中还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若真论武功高低,十一自然不及他,但一来他此时还只是个半吊子,二来所谓的偷听窃密,正是暗卫的必学之技,如十一这般,往往对这方面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雁惊寒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要来偷听自己暗卫的谈话。
十一虽说跟随黄岐进了屋中,但一路上仍在挂心雁惊寒反应,若说他对黄岐之言有多大兴趣倒也未必,更多的乃是为了完成任务,因此他进去后也未就坐,只站在门边静静等她开口。
黄岐此时显然也无心注意这些,只见她又打量了一番十一眉眼,好似要从中验证些什么,沉吟片刻,这才稳了稳声音,尽量平静地开口问道:“我观你身法,应是出自揽月楼暗堂名下,你方才说不记得少时之事,可是因为服用药物之故?”
十一闻言,却是立时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开口否定,此事事关楼中内务,依照规矩,他不可随意透露,然而他方才张口,又突然想起出门前雁惊寒所言,便只点了点头道:“嗯。”其余并不多说。
黄岐观他态度,大约也反应过来此事隐秘,不宜多说,因此也不再细问,况且十一既然失忆,再纠结玉佩来源亦是无用,更何况她心中已有所推论,想了想,索性直接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是何时进的揽月楼,当时年岁几何?”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即便十一本人记不清楚,暗堂对暗卫入门时间亦有所记载,虽说入门时的岁数可能有所偏颇,但大略还是准的,更何况他自己其实心中有数。
然而十一听罢,却未立时答话,只抬眼不动声色打量黄岐神色,若说先前两问,黄岐的落脚点还在玉佩身上,既然是关于玉佩,十一自己尚且不清楚这玉佩来源,自然不能断言这东西一定是自己所有,那么黄岐在意之事便不一定与自己有关。
但对方此问一出,再结合她脸上神色,十一心中已知,看来黄岐现下十有八九是认定这玉佩乃是自己所有了,既然如此,再结合对方方才所问,她所探寻之事便不难猜出......想到这里,十一心中亦不禁重重一跳,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他视线在黄岐隐含期待的面容上扫过,顿了顿,仍旧四平八稳地答道:“据暗堂所记,在下乃是二十一年前入揽月楼中,时年约七岁。”
“二十一年前......七岁,七岁......”话音落下,黄岐身子霎时一震,只见她倏然后退一步,跌坐在椅上,口中喃喃自语,似在默数什么一般,过了片刻,突然用力闭了闭眼,良久,方才叹出一口气来,转头看向十一,神色复杂道,“不知能否取阁下身上少许鲜血?”
她这个要求着实有些古怪,十一闻言,神色微动,却也并不犹疑,仍旧如先前那般点了点头应道:“可。”
见他应下,黄岐便从医厢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递过去,正打算用银针将他手指刺破,却见十一不知何时已从身上掏出一柄匕首,二话不说在左手食指处轻轻一划,鲜血便顺着他手上伤口流出,不过须臾,便已装了大半瓶。
黄岐见他这阵势,连忙一叠声道:“够了够了。”十一闻言,这才将手指收回,又顺手从那医厢中拿出白布擦了擦,接着一边将匕首原样塞回怀中,一边问道:“神医可还有其他事要问?”
黄岐方才将瓷瓶盖上,眼看着他这番动作,下意识皱了皱眉,正打算掏出伤药递过去,刚有动作却又听见他这句问话,即便是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十一这话分明便是赶着要走了,联想到对方自进门后的种种反应,黄岐倏然意识到什么,她心下更是复杂,看着十一好半晌,方才意味不明道:“你不问我,因何如此吗?”
岂料十一听罢,却是一脸平静,从善如流道:“神医请说。”
黄岐似是未曾料到他会如此直接,顿了顿,脸上犹疑之色一闪而过,斟酌几番终是未曾开口,脸上神情几经变换,似无奈怅然又似遗憾释然。
十一见状,似也明白她有难言之隐,倒也并不勉强,反而从善如流道:“神医既然无事,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话音落下,已转身朝门边走去。
却见站在身后的黄岐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着急地开口问道:“十一,你可愿随我前往南疆?”顿了顿,她上前一步道,“我去南疆寻找解蛊之法,雁楼主本就有意派人沿途护送,我若开口请求,想必他不会拒绝。”
屋外,听到动静正打算飞身返回的雁惊寒,闻得此言,眼中倏然一动,嘴角勾起几分似笑非笑的冷意。
作者有话说:
十一:我真的想回去了
雁雁:呵
第64章 玉即是我
雁惊寒回了屋中,并未点灯,只迅速将外袍、中衣除去,耳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近,他如先前一般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假作入睡。
十一从黄岐那处出来后,脑中思绪纷杂,起伏不定,然而最为另他在意之事,终究还是雁惊寒先前的反应,他知道对方定然是生气了,只是因着在意黄岐之事,故而才特意未曾发作,偏偏黄岐见他在场,似乎也有所顾及,故而主上才顺水推舟,特意令他二人单独谈话。
十一心中惶然,不由得又想起先前因着“寻蜂”之事,主上已经大动肝火,本就有意让他自回楼中,只是碍于形势,加之自己多番恳求之故,这才网开一面,如今他又私藏玉佩......更是大逆不道,如此这般,主上不要他亦是活该。
想到这里,十一心中抽痛,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玉佩,待感受到手掌中咯人的触感,这才急忙收手,他摊开手掌细看,见这玉佩依旧完好无损,这才放心般地松了一口气,脑中不由得闪过先前雁惊寒将这玉佩朝他丢来的样子,心下微动,却又反而意外地安定下来,他好似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连脚下步伐都不由得快了几分,几乎是在雁惊寒刚躺下之时便已到了门外。
屋内明明已经熄灯,依照常理而言,未免打扰雁惊寒休息,十一即便有事,也该等明日再行汇报,然而他走到门外,却只稍作踌躇,便已抬手在门上轻敲几下道:“主上。”
“砰砰砰”几声轻响落下,十一等了等,却未曾听到屋内有声音传来,一时间廊下寂静非常,只余冷风刮过的“呼呼”声。
他又等了等,心中暗道依照主上之性,既然有意想知道黄岐之事,应当不可能此时入睡,然而十一看着杳无人声的房间,心下又有些犹疑,一时竟是拿不准了,他想了想,脑中倏然闪过雁惊寒先前满身银针的样子,觉得主上兴许当真有些累了,到底怕扰了对方休息,也不打算开门进屋了,索性便只在外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