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迪斯抬眼看向高台, 恰逢寒明在火焰的余烬下无悲无喜地俯瞰竞技场。
见状班迪斯笑意更深。
而他们这些鬣狗唯一能做的, 不过就是在星火燎原前嘶咬猎物, 任其血液与油脂铺满前路罢了。没办法,这种腥风血雨下的顺服,已然是怪物们所能给予的最虔诚信仰。
同夜, 帝星灯火通明。
并非寒明点燃的四道烽火太亮, 而是源于北域的焰火终在今夜姗姗来迟。
去年寒明生日那天, 东域和南域接连送上了横断日夜的璀璨烟花。而寒明离开西域的前夜,西域的斗兽场里更是充斥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暴烈火焰。
但今夜不同。
今夜这片夜空下燃起的不仅是焰火, 更是北域那群不懂浪漫的狂徒们最极致的表态。
不产烟花的北域可以为寒明点燃日夜, 不明白何为忠诚的疯子们自然也可以为他们的王从骨到血统统燃尽。
如果说日落时分的箭矢是寒明孤身向宇宙宣战,那么夜幕降临后的烟火便是整个北域的沉默呼应。
寒明就这么站在寝殿窗前注视着烟火的寸寸绽放。
“恭喜陛下点燃世界!不,不对!”一开始寒明还以为自家小公主终于意识到了它用词的夸张程度, 结果他刚侧头看去,就见后者眨着豆豆眼改口道:“不是陛下,该称您为冕下啦!”
一瞬间,寒明所有的思绪被搅得乱七八糟。
陛下是对帝王的尊称, 冕下更是对神明的敬称。
原本寒明于夜色里想了太多太多,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想他这种人究竟哪来一个星域的狂热拥趸,没想到最狂热的那个现在正乖顺地停在他的肩膀上。
念此,寒明难得放空思绪逗弄道:“你是会立flag的。先不说我还没赢,你是真不怕你冕下的这把火直接将世界烧得干干净净啊。”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小公主理所当然地回道:“要是宇宙被烧了,那一定是宇宙的问题。”
鹦鹉话音落下的瞬间,寒明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刚才的话并非全是玩笑。今夜或许有人觉得他点的是自由之火,或许有人觉得他点的是爱情之火,可归根结底哪有那么多高尚理由?
他任性又自我,哪怕点起这把火,也不过是想要世界顺着他的心意做。
他太明白自己的劣根性。
过往二十多年里,于无数次绝路中他不是没想过拉着这**的宇宙一起灭亡,甚至他想了远不止一次。
所以数年前在意识到北域对他期待太盛后,他宁愿走遍其他三域也没有考虑过重回故土;所以在凌宙情绪值从0到1的刹那,他的选择是一刀斩断所有的麻烦与前缘。
毕竟如果只是他独自发疯,输了不过一死而已。
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厌恶背负他人命运、也厌恶旁人承担自己命运的自私鬼。
可今时今日,却有这么多的傻子不分物种地将命赌在他的身上,甚至在默认他会赢的前提下直接为他开始了“错的是世界”这种无罪辩护。
这要他怎么敢输?又怎么敢疯?
正值新一轮烟火一寸寸升腾。
在其升腾到最高峰的某个瞬间,寒明的金眸似乎穿透金焰,和一双同样的金眸对视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在变强,又或许是凌宙在变强,早在祭台上陈述三愿时,他就开始能隐约感觉到凌宙的状态。之后很多个无意识的瞬间,他甚至错觉般地窥见过凌宙躯体似星辰般一次次崩散,又被不断涌入的金色光点重新凝结的奇异片段。
尤其是他在高台拈弓射箭的那一刹那,绚烂的金光仿佛随之在那颗终年冷寂的星球上炸裂一般。那一闪而过的视觉,让他根本分不清溅起又落下的究竟是凌宙金色的血液,还是如花火般的光点。
毫无疑问,前世今生寒明看过很多次流星,也见过许多次烟火。
他一向偏爱这种景象。
但今夜是不同的。
今夜这场落雨,燃烧的是整个北域、甚至是整个宇宙的命。
他恐怕再也不会追逐所谓的流星雨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比流星更孤注一掷的爱。
于是到最后,寒明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在绚烂的光影里举杯笑道:“承诸位吉言。”
他早已有了不能输的理由,所以他绝不会输。
3月3日黎明。
燃了一夜的烟火此刻仍没有落幕的趋向,甚至因为太阳初升而愈演愈烈。
这个时间点本该是四王博弈投票之时,然而曦光乍现后,既定的聚会之地却空无一人。
[昨天寒明宣战,今天投票的礼堂里没人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竞技场里也没人啊?都已经下战帖了,现在不该是他们打擂台的时候么?]
半响,一直蹲在帝星主直播间里的观众看着这空空荡荡的礼堂,实在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直到另一条弹幕解答了他的疑惑。
[您是新时代的守株待兔者么?蠢成这样,我都懒得骂你傻,直接指路四域各自的分直播间,尤其是北域直播间。至于擂台?看昨天那位新王宣战的架势,你竟然真以为他们会规规矩矩打擂台?]
见状,那名观众顾不上回骂,立刻切进了北域直播间。
第一眼他注意到的不是夸张的几乎涵盖整个宇宙的直播间人数,而是屏幕上的寒明。
北域的冰雪似乎刻在了这位王者的骨骼深处。
明明三月已是初春,然而一身黑底金纹、并披着同色大氅的寒明只是站在那,都让旁观者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冷冽。
而当他缓步走到东王临时行宫的宫殿前,整个宫殿门于他驻足的那一秒轰然大开时,那种分明的冷冽便混着另一种更难言的威吓,就此越过屏幕而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朵黑玫瑰早已成王。]
恍惚间瞥见这条点赞最多弹幕的观众下意识地也点了个赞。
随后他便又看见有人道:[不会现在还有脑残嘴硬说这门开的是巧合,我们的北帝上位全靠脸吧?我一早就蹲在东域直播间了。就这么跟你们说吧,6:00的时候东曜准备去擂台时曾推过门,没推动又回去了。据说其他两位那里情况也一样。]
也就是这一秒,这位观众才明白刚才为他指路的网友为什么会说他傻。
显然,东王宫的宫殿门不可能无人自开,更不可能如此巧合地只在寒明来时大开。
所以这一切大概率是北域的手笔。
一大早就将三位王者堵在各自宫殿……
是了,这场对决从来不是点到即止的擂台。
打从寒明宣战起,这就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战斗。或者说,死斗。
“刚才留守东王宫的人传信说,北域的人陆续出现在了各域边境上,并且数量很多。”
作为东王宫的二把手,哪怕东曜在推门受阻的一瞬间就收手回到寝殿、坐在他那个王座上继续当擦刀的工具人,安萤也没办法真将人当成摆设。收到这样的消息他不可能不汇报。
“那些人虽然都一身黑金着装,但并非北域制式军服。您看是否要……”
“不必了。”在安萤说完前,东曜已然平静地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北域那群疯子想干什么,东曜一清二楚。
犹如飞蛾的疯子们一旦遇到既定的太阳,自然是无惧生死地飞蛾扑火。本来就是最无纪律的狂徒,一旦寒明战败,他们便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王抢来冠冕。
可是太阳不乐意。
偏偏太阳不乐意。
他实在太了解了,他的太阳是不会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