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即痛苦本身。
让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想远离。
“啪嗒——”透色的泪滴夺眶而出,江为止身体里那根拉到极致的弦终于断裂了。他软下膝盖埋在臂弯咽呜,很轻很轻, 如同幼兽的哀鸣。
他如坠冰窖, 寒冰彻骨,迫切的需要一抹暖光照拂。江为止艰难地屈伸僵硬的手指, 打开揣在兜里的手机, 摁开的瞬间却被一层淡淡光晕照亮脸颊, 楚牧的脸倒映在瞳孔里。
他吞了吞口水,挨过尖锐的刺痛感,雪白的指尖颤颤巍巍悬在置顶联系人的拨号, 却迟迟没有摁下。
“为什么不拨?”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男声响起。
江为止猛地回头,壁纸上的男生正半蹲在身后,眉眼微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楚牧声音很轻,像是被惊扰到了谁:“出事了为什么不找我呢?”
江为止鼻尖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开了闸,他猛地扑进少年怀里,埋进温热的颈窝战栗:“楚牧……奶奶她,她……”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宽大是手掌抚上他的后颈,慢慢揉捏,“我来晚了。”
“我……我……”
许是被他的语气中的温柔蛊惑到了,江为止如同终于找到栖息地的飞鸟拼命往他怀里钻,恨不得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来逃避发生的一切。
哽咽着:“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楚牧被这一句插穿了心脏,他拖住细瘦的腰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没有这回事。”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五脏六腑都被酸水浸了般,楚牧眼眶发涩收紧胳膊,干燥的嘴唇贴住他的耳廓,低声道:“奶奶是最爱你的。”
“可是她……”
“是因为爱,她才选择放手。”楚牧一手揉他的后颈,一手抚他的背脊,嘴唇也爱怜地轻啄他的耳朵,使出浑身解数抚慰他,“奶奶不忍心再伤害你了。”
“小止宝贝,她是不愿意让你因为她受伤了。”
江为止一愣。
楚牧继续说:“她选择离开一定不是因为痛苦,她是怀揣着对你的爱做出这个选择的。”
“不要自责。”
江为止微微抬起脸,薄薄的眼皮哭得几欲滴血,眸心漾开的水光让人瞧一眼便觉得心神碎裂:“真的吗?”
“真的。”楚牧弯腰吻去他的泪。
“……但是我想要她陪在我身边。”
手术室的灯光熄灭了,推出来的小老太太仍旧扣着吸氧罩,并不是令人森然绝望的白布。
“情况很危险。”医生一脸疲惫,“马上送进icu,家属只能等探视时间了。”
江为止还是麻的,脑中的神经像是僵死了般,还是楚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
“看,你的愿望实现了。小止。”
“以后都会这样的,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
林诉野和周观棋知道这件事后轮番上阵安慰他,连林诉君都强撑着术后的残破身子下了楼。江为止身边有朋友有爱人,加之苦得太久本身心性就坚韧,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毕竟只要奶奶还活着,于他而言就是希望。
不过在icu住着是一笔巨额的花销,光靠他手里的钱肯定不够。身边的四个人几乎是争抢着给他出钱,但江为止不愿意白拿他们的钱,依旧选择去夜色打工。一来是好快快还上他们的钱,二来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好教他不至于胡思乱想。
假期酒吧人很多,找他点酒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江为止忙得脚不沾地,薪水也呈倍速增长。老实说,他其实还蛮喜欢这种忙碌的感觉,他忙一点就能更早补上那个偌大的缺口。
元宵节,夜色生意爆满,二楼的包厢都被订了满当,一分钟的空位都没留。主管没让他再管一楼的生意,只管包厢的客人就好。
逼近凌晨的时候楚牧来接他了,自打楚大少身份暴露他也不装了,不再蹲在大门口等人,而是大摇大摆跟着小男朋友上楼。他第一次见到江为止便是在酒吧,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眼下看着穿着一身工作服穿梭在各大包厢的人,怎么看怎么不爽。
他总觉得找江为止点酒的人都是居心叵测,不然这么多服务生不找,为什么非得找他楚大少的男朋友?楚牧好几次想让他辞了自己帮他找个新工作,担心江为止不高兴一直没开口,毕竟这人是多受了别人一分恩惠就一定要还十分回去的性子。
“还有多久啊?”楚牧把下巴搁在江为止的肩窝,胳膊虚虚揽住黑马甲包裹下盈盈一握的腰肢,“不是到你下班的点了吗?我想带你去吃汤圆。”
“还有一个包厢。”江为止揉了把的脑袋,哄道:“快放开我。”
“你要是无聊,可以去找阿野和观棋,他们今天也来接我了。”他看了眼时间,“估计已经到了,在楼下等着。”
“他们接你干什么?”
“也是吃汤圆。”
楚牧嘀咕两句:“我才不去找他们。”
这个假期在医院楚牧和林诉野他们打过不少照面,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的,大概是对象和好友这两个身份向来不相容。
“好了,那就乖乖等着。”江为止扯了把还想说什么的楚大少,“我送完最后一个包厢马上来。”
他抬脚进去关上门,包厢里稀稀拉拉坐着五三位十八九岁的大少爷,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酒瓶滚了一地,还有一大滩泼倒的酒水,混杂着卡牌糊作一团,不知道玩了什么。
“先生。”江为止弯下腰,腰腹间绷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您点的酒。”
为首的少年虚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精致的腰窝。他心神稍动,一伸胳膊就把人揽了过来。
江为止眉头一皱,迅速起身,用手里的托盘死死抵住他的胸口:“请放开我。”
“装什么?”他喝多了有点大舌头,“你们不就是赚这种钱的吗?要多少?”
“我不提供特殊服务。”
乍然听到熟悉的话,付唯猛地睁大眼:“是你?”
江为止和他拉开距离:“您认识我?”
“你装什么?让林诉野把我打了一顿你就忘记了?”
江为止这才把面前的人和过往的记忆对上号,淡淡道:“哦,是您啊。”
这无足轻重的态度倏地点燃了付唯心口的火苗,而少年眉眼间蓄出的淡淡嫌恶更是搅翻了他的神智,把程叙池的警告抛之脑后:
“被一点小恩小惠就搞到手的人在这装什么清高?”
江为止没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再和他周旋下去,冷冷开口:“酒送到了,您请慢用。”
“你给我站住!”付唯猛地起身,脚下一滑险些跪倒在地,他四处摸索,从口袋翻出一张卡,“这,能买两百只那样的耳钉!”
小小的卡片扔在江为止身上又弹到地面,砸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一顿饭钱就能换到的联系方式你还说不廉价?”
这句话一出,江为止被死死钉在原地。
他缓缓扭过头,嘴唇蠕动:“你说什么?”
“对,你应该还不知道。”付唯踩过一地肮脏的酒水上前,低笑着开口:“你是我介绍给楚少爷的。”
“不然你真以为一个大少爷能看上酒吧服务生?你,不过就是长了张好脸罢了。”说到这付唯还有些生气,虽然付家比不上那五个大家族,但在云市还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从小到大他就没吃过什么亏,竟然在一个小小服务员身上栽了好几个跟头,还被人给打了!
“你在夜色吃香不就是因为脸吗?还搞不卖身那一套……”
他醉得不轻,嘴里嘟囔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江为止也没工夫管他说什么了,一个大跨步上前紧紧拽住他的衣领,用力到指骨发白,话音紧绷:“你介绍给他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