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唯拍开他,一脸不爽:“这几个字很难理解吗?”他一字一顿,“你,不过是我介绍给楚少的一个小玩意,你恰好有几分姿色,而他又刚好想玩一玩——”
“现在,听懂了吗?”
“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呼啦呼啦地只往里头灌风。江为止狠狠咬了口舌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不能听信这个人的一面之词,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他把嘴里的钉子咬出血来,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你们说——我去追他,他会同意吗?】
含着戏谑笑意的少年音穿过电流声传来,江为止脸色一白,看向那个发出声音的手机。
他听得出来,那是楚牧的声音。
【你遇见真爱了?】
【怎么可能?】
【那你追他干什么?】
……
【我又不和他结婚,要我爸允许干什么?况且这不是正好吗,等腻了就说家里不同意直接甩了。】
江为止面颊血液尽失,漆黑的瞳仁轻轻颤抖着。他扣住托盘的手青筋蔓延,经脉一下一下鼓动,像是要冲破皮肉炸裂开来,连白皙的长颈都浮现出狰狞的弧度。
【不是想知道他在手里什么感觉么?】
【我追到了告诉你。】
付唯收了手机,扬起一个令人作呕的**:“你猜我现在知不知道你玩起来什么感觉?”
削瘦的少年背脊发寒,江为止不受控制的躬身,大脑嗡嗡作响,胃里一阵阵痉挛,恶心得他想吐。
“楚少很爱拍你的照片吧?你再猜猜——”他的声音拖长,像指尖扣过黑板让人不寒而栗,“我手机里现在有没有你的照片?”
江为止一静,喘到胸腔的气息裹挟的着漫天的酒气,熏得他双目赤红,眼球爬上密密麻麻的血丝。楚牧给他拍照时是怎么说来着……说看不见他的时候想得心脏疼。
所以,他以为的爱意的证明,自始至终是被玩弄的佐证。
江为止抖着手抚摸耳朵上的耳钻,他以为的真心,也只是随手送出去的小玩意,只值大少爷的一顿饭钱。
是和他一样不值钱廉价货色。
“不然你真以为备受家族宠爱的大少爷会爱上贫民窟的服务生?”付唯大笑出声,歪歪斜斜坐着的其他少爷也开始笑,“你演灰姑娘呢?”
“……备受宠爱?”原来,他连家世也是在欺骗,江为止麻木地想。
为什么呢?是想看他有多么可笑吗?
他在一阵哄堂大笑中仰起了头,感觉自己像舞台中央奋力表演的、廉价的、供人取笑的小丑。一群身居高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正坐在台下当观众,放肆嘲笑他给出的真心。
一声声包含讥讽的笑如淬了毒的刀捅入心脏,和儿时父母不止不休的争吵渐渐重叠,捅得他鲜血淋漓,再一次镌刻上永不愈合的创口。
他拖着两条发软的腿一点点往外挪,想退出这个令他悲痛绝望的“舞台”。付唯醉成一滩泥的躯体缓缓往前,江为止猛地拉开门,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楚牧刚准备推门而入的手拐了个弯,熟练圈住他的腰:“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吃汤圆?想吃什么味道的?”
江为止看着他的眼睛,神色一瞬间恍惚。
一个人怎么这么会装呢?
喊自己小止宝贝的人是他、给奶奶输血的是他、喊自己幸运星的是他、说自己愿望都会实现会幸福的是他、说每年都送自己一场烟花的是他、包车打点夜色的都是他……
说玩腻了就甩的也是他、说追到手告诉你滋味的还是他。
怎么这么会装呢?还是他蠢得可以,实在好骗。
抽丝剥茧地仔细想来,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江为止想。
楚牧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说真心,自己便信了他的真心;他说喜欢,自己便信了他的喜欢;他说过得不好,自己便真的想给他幸福。
何其可笑,他竟然想给一个备受宠爱、以玩弄他为目的的大少爷幸福。
“放开我。”江为止低低开口道。
楚牧错愕一瞬:“你怎么了?宝贝。”
“不要这么喊我。”
楚牧嘴角的笑意僵住,像被勾勒在画像上的诡异一笔。包厢的门还大开着,付唯摇摇晃晃从里面走出来,还指着江为止:“怎么跑了……我还,还没说完呢。”
“你……”他眼睛清明了一瞬,“楚少爷?”
付唯捕捉到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忽地想起程叙池说过的话,背脊泛起星星点点的寒意,不止酒醒了呼吸都停下了。
看见付唯的第一眼,楚牧就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他抽出胳膊把手揣进兜里,紧捏拳头试图藏起战栗的手指。
江为止抬眸看他,眼睛如凝结的冰川:“楚牧,一直以来,你都在玩我?”他觉得自己挺贱的,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怀揣着一丝微缈的希望,试图……这个人嘴里听见真心。
只要……只要否认……或者承认,承认此时此刻他有真心……
那他可以当——
“你知道了啊。”
他抄着一嘴江为止从没听过的漠然腔调轻飘飘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个随心所欲、玩世不恭的语调和手机的语音重合起来。
江为止自嘲一笑:“好玩吗?”
酒吧灯光晃荡着,蓝紫色的光晕在江为止的脸上弥漫,迷离的色彩浸不透那层冷冽。让楚牧想起初见之时他往三楼看得那一眼,窝在胸口拳头大小的器官忽然刺痛起来。
莫名其妙的,他的掌心沁出细汗,曾经沾过江为止泪水的肩头开始烧,灼烧感以燎原之势席卷全身。
楚牧分辨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能囫囵地归结于自己失去了一个合心意的漂亮摆件。
他搜寻了很多精致小玩意放在家里,但大约是美丽的东西都易碎,很多东西稍不留意就会坏掉。十来岁出头的时候,他曾买到个十分精美的蝴蝶摆件。
价格令人膛目结舌,但小蝴蝶完全对得起那个价格。可那东西如真正的蝴蝶一样脆弱,没放多久蝶翼便断掉了。
他也是伤心过的,因为他都还没来得及把玩几日。不过这点伤心来得快去得快,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毕竟楚家家财万贯,一个摆件而已,没了就没了,再买就好。
楚牧不动声色地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心口,只是和那个蝴蝶摆件一样他还没玩够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包厢坐的人他都认识,他不可能痛哭流涕去寻求眼前这个人的原谅。
薄而锋利的嘴唇嗡动:
“好玩,可惜还没玩够。”
第129章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色的隔音向来做得好,隔绝了楼下一切的喧哗,把这一隅天地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江为止唇边还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他敛着眉垂下睫, 整个人宛如尘封的死物, 最后一点生机也被掠夺一空。
良久, 他沙哑道:“还想玩, 是吗?”
楚牧故作镇定地倚上墙, 双手随意插着兜:“如果你想的话,毕竟和我在一起对你没坏处不是吗?”
连他自己也发现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早变了调,又急又快,像是赌场上抛筹码的赌徒:“平心而论,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应该过得很开心?如果你愿意, 我们可以一切照旧。”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继续的话, 我可以给你更多更好的——”
“要你给吗?你个臭傻/逼!”
怒音裹挟着凌厉的拳风直冲门面,周观棋的身影快到化作一道残影,他紧紧拽住楚牧的衣领挥拳:“需要你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牙关咬得吱嘎作响,指关节也发出清脆的响:“混蛋东西!”
拳头砸向肉/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声, 楚牧眉头轻皱, 眼底浮上点不耐烦的寒光。他学过八九年拳击,这点纯发泄的打法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反手禁锢住周观棋的胳膊反剪至身后, 冷冷道:“这是我和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