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止被他没脸没皮的模样惊到了,好半晌没作声。楚牧便趁着他愣神,把人抱回了房间:“浴缸的水已经放好了,洗完澡睡觉。”
“如果躺下半个小时没睡着,我会给你安排药膳作夜宵。”
“你在命令我?”
楚牧正蹲着身子给他换拖鞋,江为止轻踹一脚打断他的动作,凌厉的眸光凝聚,尖针似地往下扎。
“不,”楚牧面上看不出傍晚时伤心欲绝的颓色,英挺的面容是长居上位的淡然,又因为面前的人是江为止而带上了难以压制的情爱,“我在和你打商量。”
“林家的大项目迟迟落不下地是因为与合作方孙家互不让利。”
“我可以插手让孙家退一步,损失由楚氏承担。”
楚牧掌心握住江为止的脚踝给他穿鞋,继续说:“如果你现在去洗澡睡觉,我让林氏3%的利润。”
“如果无法入睡起床吃下药膳,我让5%。”
“吃完药膳愿意让我给你按摩,”他语气稍顿,喉结滚动,“翻倍。”
“10%,我可以让到这个数。”
楚牧是一个精于算计、阴险狡诈的成功资本家,楚父如此评价。
“……”
江为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趿着拖鞋走向浴室,淡声道:“这个点我睡不着,不用尝试了,药膳,端上来。”
“好。”楚牧指尖收拢,感受掌心残留的那一抹莹润的触感,唇角勾起细微的弧。
*
江为止把发圈套在腕上,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在肩头,发梢氤氲着潮湿的水汽连带着颈窝也蒸腾上浅色霞光。热腾腾的药膳已经摆在了案上,他拖过柔软的懒人沙发盘腿而坐,执勺慢吞吞吃着。
他吃乱七八糟的吃惯了,难得吃顿正经的反倒是难以下咽。若是深究起来,还是在C国和林诉君同居的那段时间吃过正儿八经“人食”。那时他想偷偷吃点垃圾食品都没法,捷克狼犬跟装了自动检测仪一样,包装袋一响就摇着尾巴赶了过来。
尝试用狗狼贿赂还被林诉君抓了个正着,那人什么都不说,捂着心口温温和和看他一眼,他便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炖得软烂的山药从喉管滑进胃里,激起一阵暖流。他咽得慢,楚牧也不急,坐在办公椅上一错不错看着他的背影。
明媚的暖黄色灯光徐徐洒落,给单薄的身躯镀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江为止抬臂的弧度,看见他撩发的指尖,以及耳骨上一点闪耀。
明明是很平常情景,楚牧却看得眼眶发热,贪婪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看着碗要见底,他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去浴室洗澡,裹着睡袍出来的时候江为止还坐在那个软乎的团子沙发上,掀起眼帘和他对视。
楚牧头上的毛巾扯到脖颈上挂着,眼底晕开一泓浅淡的笑,锋利的薄唇微动:“要翻倍吗。”
看他笑得心烦,江为止扭过头看向窗外,运气不善:“滚过来。”
“遵命。”
江为止没有上床的打算,楚牧便岔开腿坐到他身后,宽大的手掌落在柔软的腹间缓慢拂动。
孟子显那套按摩手法他让人录成了视频,得了空就看上两遍,眼下已经烂熟于心了。两条手臂穿过深陷的腰窝,挨得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江为止身上和他一样的沐浴露的气味。
“要搞多久?”江为止向来对他没什么耐心,心里更没他那套弯弯绕绕心猿意马,没两下坐不住了,“有完没完?”
“一次十分钟,一共三次。”
能被林氏称为大项目的,定然不是小大小闹,百分之十不会是小数目,绝对是令人咂舌的天文数字。江为止脑袋趴在膝头,楚牧爱当冤大头给林家送钱他喜闻乐见,就当点了个半个钟头的按摩师傅好了。
“别趴这么前,腰腹折起来了对胃不好,不想靠着我给你拿个靠枕垫着,好不好?”
江为止没说话,摸过圆溜溜的小鸡靠枕垫在腰后把两人隔开。楚牧苦笑一声,吻了吻他垂落的发丝聊以慰藉。
按了一刻钟楚牧的电脑上就弹出来了一个视频会议,江为止见状趁机溜号,谁料楚总一手按他的肩把他放到在腿上一手抬电脑进入视频会议。
摄像头将将照到楚牧胸口,他不紧不慢给腿上的人按摩,目光堂而皇之地看向摄像头:“怎么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参会的人没对他一身睡袍发出惊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开口:“楚总,合同已经拟定,但……您确定要这样吗?”
楚牧轻抬下巴:“确定。”
海归高材生实在看不懂这波助敌一千自伤一万操作,默了默:“……好。”
江为止躺在他腿上,硌得横竖不舒服,又不敢直接起身,皱着眉不断调整姿势。
楚牧敛眉看他,轻轻一揽他把压在大腿上,声音低哑:“躺好别动。”
助理茫然抬头:“楚总,什么?”
“不是和你说的,继续。”
助理拼命拉回带着脑子往前跑的八头牛,稳住声音:“是。合同发出去后,董事会那边……”
楚牧不咸不淡打断他:“我给得起。”
“……是。”
动不了也没兴趣听,江为止在交谈声中阖上了眼。楚牧挂断视频低头看的时候人就睡着了,孟子显说他的作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初期要靠药物辅助,后面再一点点减少药量调息。所以刚刚那碗药膳掺了点药物,程氏最新研究,助眠效果绝佳。
睡着的人很乖巧,像是全身的尖刺都被磨平了,抱着像一只安静漂亮的娃娃。楚牧心口一软,俯身轻啄他的唇,又埋进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让他的气息充斥肺腑,才堪堪消去了傍晚残留的伤痛余韵。
他把清瘦的长发男人抱起放到床上,掖好被子。自己拿着一个玻璃盒子和相框坐在了床边,盒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纸屑,他把碎纸找出来贴在框里,不过数量太多,反复比对也难得找出来两个嵌合的碎块。
躬着身子就着床头的小灯拼得腰酸背痛也不过拼出巴掌大的位置,废眼睛又废心神,楚牧却干得很乐意。江为止说得很对,既然是自己强留,那他做什么自己都要受着。
无论是痛、悲、哀他都全盘接受,只要江为止留在他身边,做什么他都愿意。
只是可惜林氏不是每天都能遇见难啃的大项目,他也难以故伎重演用权力金钱换取一个伺候他的机会。楚牧侧目看着窝在被窝睡的人,屈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低声道:“再给我一些能被你利用的机会吧。”
*
今年冬,云市格外冷。夜色幽深,窗外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楚牧揉了揉发酸的颈,把拼了三分一的纸屑锁进隔壁房。
再转回来的时候,江为止醒了,呆呆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飘雪。
楚牧一愣,摁开房间的灯:“怎么了?”
他没吭声,楚牧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快步走过去:“不舒服吗?”
床上坐着的人还是没动静,眉眼稍敛,单薄的肩膀不住打颤。
“为止?”
他坐在床边,轻轻搂住长发男人的肩。把他掰过来,面朝自己:“你……”
楚牧的话尽数噎在喉间。
江为止冷冽的漂亮眼睛空洞无神,被一片水红色侵染,薄薄的眼皮艳得惊心。泪珠成串坠落,啪嗒啪嗒在被褥上晕开朵朵泪花。他面无表情,只是安静地垂泪。
滴下的泪水溅到楚牧指尖,冰冷的泪似尖锐的针刺入指缝,顷刻间便让人感受十指连心的剧痛。
楚牧抖着手给他擦泪:“怎么了?是……是做噩梦了吗?”
“还是……”他声音一顿,瞳孔皱缩。他知道江为止是有精神病史的,他甚至在发病的时候割过腕。只是……只是这个病在病例上显示早在三年前就痊愈了。
“为止?”他捧住雪白的小脸,“你能听见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