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把小夫郎当家人。
那小夫郎呢?
大约人类越缺失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正在聊天的汉子们突然安静下来,黎源回过神发现他们一致看着某个方向,黎源跟着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田埂上遥遥走来一位佳人。
佳人身姿曼妙,气质非凡,垂于衣侧的皓洁手腕微微摆动,那般姿态仿佛用尺测量过,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几名粗汉看得目不转睛。
可惜的是佳人带着幕篱,长长的棉纱随风飞舞,但不知为何这般打扮反而引得人更想窥探真容。
黎源连忙站起来,小跑过去,一把抓住小夫郎的手,低声说道,“你怎么过来呢?”
小夫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过来。
黎源走时失落的样子让他魂不守舍。
鸡也不想喂,甚至拿藤条抽了大公鸡几下,害得大公鸡想跳起来啄他,好在上次事情后黎源给大公鸡脚腕绑了根绳子。
直到小夫郎看见架子上的药膏,也不再胡思乱想,揣着药膏赶往田间。
“送,送药。”
黎源瞥见粗汉们的目光在小夫郎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顿时有些不开心地挡住那些目光,将小夫郎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下,“我待会儿就涂,你先回去,日头大得厉害。”
小夫郎不明所以,只觉得黎源奇怪得厉害,明明希望他过来,过来后又赶他回去。
小夫郎心中忐忑,赖着步伐低声问,“吃饭了吗?”
黎源推着小夫郎往回走,“吃了吃了,快点回去。”
有人高声问道,“源子,你家小夫郎看你来了?”
说完,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
小夫郎后知后觉涨红脸,漂亮的猫眼顺着扬起的纱缝无措地看着黎源,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眼睛容易泄露情绪。
何况他心里有鬼,他还看不清那鬼怪的模样。
小夫郎突然顿住,一向稳重沉默的黎源竟然眼里带着不甚明显的得意,只那情绪去的很快,要不是小夫郎观察细微,一般人很难抓到。
黎大哥并不讨厌他的突然出现。
是呀,黎大哥若是讨厌就不会提那一嘴。
可为什么又赶他走?
小夫郎看着树下纷纷看过来的好奇目光,又看着黎源若有若无挡着他的身影,突然福灵心至,这下好了,脸彻底红了。
“脸怎么这么红,热坏了?”庄稼汉特有的粗糙手指捏上小夫郎白嫩的脸颊。
黎源的手指虽然粗糙,但指甲还算干净,每次做完活路都会用皂荚水浸泡清洗,他还有一个好习惯,不留指甲,也就不容易藏污纳垢。
“没有,黎大哥,快把药膏涂了。”
黎源没有再赶小夫郎,挖了一坨膏药涂在臂膀上,腿上沾了泥,不易被蚊虫叮咬。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夫郎第一次出门,他本不知道方向,只能遇见人便问,好在大家都知道黎源在帮村长家收稻米,黎源近来待人有礼,干活也勤快,大家希望黎源忙完村长家也能来帮帮他们,自然对小夫郎也客客气气。
何况小夫郎言行举止格外赏心悦目,待他问完路走得远远的,被问路的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小夫郎细细回答黎源的问题。
待到歇息的汉子们回到田里,两人还黏糊糊的聊着,小夫郎不欲打扰黎源做正事,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竹篮,有些腼腆地说,“我做了个面包,不知道好不好吃。”
小夫郎对窑炉的兴趣极大,黎源做面包时他看得最仔细,教了几次会自己琢磨着做些不错的面包,黎源便放任他嚯嚯家里的窑炉。
黎源看着红豆面包有些意外,看来过段时间该教教小夫郎一些复杂手艺,他大学寒暑假在面包店打过工,几乎所有面包甜品都会。
技多不压身,哪怕小夫郎一辈子都只能做夫郎,黎源希望他拥有一些自保的手艺。
这是黎源从生活里得到的经验。
并不吝啬教给小夫郎。
红豆面包入口软糯香甜,一直甜到黎源的心里,几口吃完面包喝水时看着小夫郎笑。
小夫郎连忙收回目光,“黎大哥,我先回去了。”
黎源点头,“晚上自己先吃不等我,不想吃饺子就煮苕菜米汤,腊肉切好放蒸笼里一起蒸。”
杀猪要等过年,平日里想吃肉要去镇上买。
天气渐热,新鲜肉不易保存,黎源找村民换了些腊肉,腌制品不宜多吃,黎源三四天才让小夫郎吃一次,大多数都找蛋白质含量高的素食替代。
为了保证蛋白质的摄入,黎源专门找石匠打了个小磨盘,时不时给小夫郎磨豆浆喝。
豆渣也不浪费,加了猪油大蒜辣子翻炒,又是一道不错的下饭菜。
可以说,黎源家里吃得朴素,但很少重样。
连见惯山珍海味的小夫郎都诧异,怎么还有那么多他未见过的吃食和做法。
小夫郎转身缓行,步伐不抵来时速度的一半。
边走边回头。
黎源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再拌个茄子,佐料在窗台上放着,盖着蒸笼布。”
小夫郎再次放慢脚步,“我知道的。”
直到田间里传来呵呵的闷笑,黎源才狠下心转身走向地里,不知哪个汉子突然直起身子,唱起粗犷的山歌,“哪个情哥哥在看哟,哪个情哥哥在望哟,又是哪个情哥哥在念哟……”
小夫郎僵了僵,顿时不敢再看黎源。
转身飞奔而去,仓皇的背影分外可爱。
黎源看了眼小夫郎的背影,笑着弯下腰。
只听见麦浪起伏的间歇,传来人们的哄笑,“小夫郎,不能再叫黎大哥,要改口叫夫君。”
“夫君怪绕口的,情哥哥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哈哈……”
善良朴素的农人们没什么娱乐,打趣新人也是乐趣。
第15章 黎哥哥
黎源亥时才归家,刚推开院子的门扉,堂屋的木门打开,小夫郎迎出来接过黎源的背篓。
“怎么还不睡?”
小夫郎不好意思说一个人睡不着。
“记得把灯点上。”灯油贵,但黎源不吝啬这点油钱,小夫郎等的是他,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待着,万一磕着碰着多让人心疼。
小夫郎没接话。
他记得有一年北方大雪,百姓受灾严重,流离失所,那年他的姐姐率先带领后宫节衣缩食,将银钱变成赈灾款帮助百姓度过难关。
这件事后来演变成整个京城官员纷纷效仿。
那年,小夫郎的用度前所未有的节俭。
在许多皇子不明所以闹情绪时,唯有他带着太子默默遵守,小夫郎明白一个道理,家里困难时,自然要同舟共济,百姓是天家的家人,是姐姐的家人,是太子的家人,亦是他的家人。
他不愿做油痞子的家人。
但他跟黎哥哥是家人。
“饭还热着。”
“你吃过没有?”黎源语气有些严厉,担心小夫郎不听他的话。
今夜没有月色,屋内光线暗淡,两人只看得见彼此的轮廓。
大约看不见彼此模样,黎源明显感觉小夫郎活泼不少。
“吃过了。”
黎源的手腕一紧,小夫郎竟然主动牵起他的手腕,“我还烧了热水,晚饭后沐浴了早点歇息。”
黎源内心十分熨帖,农忙是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有些年轻人没有老人指导,担心变天,抢收抢种,很容易弄坏身体,年轻时不显,不到四十岁就再也干不得重活。
黎源跟着爷爷长大,懂得爱惜身体,不出意外这个庄稼汉要当一辈子。
一天下来,他省着力气,只干了跟村长儿子们差不多的活计,割稻穗时也尽量用不费腰的姿势,别的不说,现在再让他担二十担水也是没问题。
灶火微微燃着,黎源将饭菜拌到一起就着苕菜米汤吃起来,小夫郎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窗外蛙声一片,室内静谧温馨。
吃完饭黎源要洗碗,小夫郎拦住他,“黎哥哥,我来洗,你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