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怀才不在乎,在宫里当奴才,没被皇后娘娘赏识前,什么样的屈辱没受过。
贾怀自兜里取出三百两交给被他挤出去的瘦小男人,男人先是莫名其妙被挤出去,现在又莫名其妙给贾怀塞满纸钞,等看清上面的数额,顿时惊得连连瞅村长。
“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若非源哥儿大仁大义,掏空家底救助邻村人,贾某只怕也不会动弹,但正是贾某从头看到尾,被银钱蒙蔽许久的良心突然遭受重重的一击……”
说着还朝胸口咚咚锤了三下,看得黎源目瞪口呆。
总结下来就是贾怀被梨花村的事情感动,良心复发,想起家里先辈创业的不易,先祖开国的坚持,决定捐赠三百两聊表心意。
说到这里,大多数村人差不多放下对贾怀的芥蒂,不管怎么说,他骗黎源的三百两总算还了回来。
村长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装什么高尚,让瘦小男人把纸钞送过来,又跟贾怀客气两句,让贾怀在村里随便住,他心想这商人还算明白,要是不送这三百两过来,下一刻他们梨花村就要对对方亮拳头。
村长自然想将这钱给黎源。
黎源摆摆手,让村长自己定夺,村长也没想太久,将这三百两划出部分支付给李郎中那根老人参,李郎中自然也是拒绝,真正救命的是小夫郎掏出的灵丹妙药,老人参值钱,倒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分毫必较,毕竟银钱都是充入育仁金,惠泽的是每一位村民。
最终贾怀捐赠的三百两也充入育仁金。
一场村会圆满落幕,黎源牵着小夫郎往家走。
沿途村民纷纷与夫夫二人打招呼,看着他们的眼神又是喜爱又是尊敬。
贾怀想追上去,这件事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办砸还是办好。
先前世子让他逼着黎源,他自然照办,如今两人看着和好如初,当他向世子讨要功勋时,世子一脸看破一切的似笑非笑看着他,陈寅唐末倒不会那么小人地跑去告他状,毕竟他们也有参与,但贾怀总觉得世子知道他私下里那些不干不净的动作。
捐钱便是他能想到的能在世子面前挽回印象的最佳办法。
看着高高大大走在前面被村民敬仰的黎源,他真的觉得这次亏得吐血。
没让黎家小子倒霉不说,这小子一分钱不花就获得村民的爱戴和敬仰。
他里外不是人不说,还倒贴出去三百两银子。
“贾先生慢点走,我家的房子还望贾先生多多费心。”原本停工的屋主一个接一个追上贾怀,好似先前要赶人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哼,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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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郎也没瞒黎源太久,在黎源三番四次从小夫郎面前晃荡时,小夫郎牵住黎源的手拉到桌前坐下。
此时正是雨多时节,所谓春雨贵如油,当然多多易善。
每下一场雨,地里的庄稼山上的树木又是另一番景致。
新绿叠着旧黛,明亮的河水琉璃似的泛着金光,宛如人间仙境。
小夫郎正在围炉煮茶,给黎源煮了最爱喝的野茶配蜂蜜,又将烤得软糯粘牙的红薯干捡出来递给黎源。
“哥哥想知道什么,珍珠定然知无不言。”
黎源想了想,“你之前的话没骗过我?”
小夫郎笑得狡黠,“大多数没骗,剩下的半真半假。”
黎源咬下一小口红薯干,浓腻香甜的气息盈满口鼻,慌张的心却慢慢安定下来。
“你真名叫珍珠?”
小夫郎一时间眼神复杂地看着黎源,黎哥哥最在意的竟然还是只关于他本人的。
得知珍珠确实是小夫郎的名字,只不过是小名,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一户人家能给儿子取名珍珠,可见多么宝贝。
而戚旻,旻在《说文》里释义为“秋天”,亦有丰收之意,再结合小夫郎如今的处境,黎源莫名觉得玄奥,但旻字又代表志向高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恣意生长的意思,由此可见,小夫郎的家人真正是将他爱护到极致,也期盼到极致。
黎源抚摸着小夫郎的长发,“真是个好名字,两个都好,那贾怀他们都是为你而来?”
小夫郎点点头,京城又传来消息,疏影公子突然闭门谢客好多日,因是尚书家,一时也无法查清缘由,但戚家的政敌无非就那几位,据父亲信上说,该布的局已经布得差不多。
其实小夫郎有些疑惑,以戚家当今权势,长姐在朝中的地位,哪里用得着如此煞费苦心,因担心信息外漏,有些话不好再问,何况父亲迟迟不招他回京,为小夫郎和黎源的事情留下喘息的机会,他自不会多问。
但心中总是不安,不安很多东西。
因为形势确实不安定,他们离京又远,小夫郎依旧决定不向黎源吐露太多,免得黎源担忧。
况且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有违常伦,黎源知晓后不定会阻拦,但一定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他知黎源爱自己现在百般模样。
便一点点都无法接受黎源眼中可能产生的质疑或审视。
小夫郎点点头,“他们确实为我而来,他们是我姐姐的人。”
“你姐姐?”黎源一直以为那三人是小夫郎的父亲派来,一个贾怀就令他头疼不已,若是陈寅唐末也加入进来,要带走小夫郎不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小夫郎又说,“我姐姐嫁得挺好,像贾怀他们之前都是吃我姐夫家的饭,后来才转职到姐姐手里,我自被害后姐姐便派了他们来寻我。”
黎源琢磨片刻,抬头愣愣看着小夫郎,“你姐夫至少是朝廷三品大员往上。”
小夫郎噗嗤一笑,也不否认,他家,天家不都是三品大员往上么,没毛病。
坐在屋顶的陈寅扬手丢去一壶酒,坐在另一端的唐末接过酒壶,咬掉酒塞猛灌一口,他奶奶的,太师府莫名其妙就被黎家臭小子降到三品的位置。
他永远猜不到现在就有两个三品压在屋顶。
皇家侍卫分三等,最高等的一等侍卫首领品级等同三品大员,双方相逢都是行平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陈寅唐末虽是太师的近侍,却是皇帝亲封的三品近侍,可见皇恩浩荡。
听了半天,黎源只听出小夫郎有个很厉害的长姐,家人说的倒是不多,只有父母和祖母都健在,家里再无其他复杂人员。
黎源按照自己对古代官宦人家的理解,琢磨小夫郎的父亲应该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哪有大员只娶一位夫人,只生一个儿子,但虽不是什么大官,至少也是五品,说不定还是四品,反正在他眼里,京官都是顶厉害。
松开一口气的同时,黎源又提起一口气,看来想跟小夫郎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还是任重而道远,毕竟人家有个高嫁的姐姐。
“那你如何打算?”黎源不着痕迹捏紧手指,娘家人都找过来,小夫郎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小夫郎脸上却带着轻快的笑,“我被害的事情没有那般简单,姐姐还在调查。”
那调查完之后呢?
面对黎源眼巴巴的眼神,小夫郎心中微叹,“哥哥还藏不藏婚书?”
黎源抿住嘴唇不回答,这份无效婚书要是落到贾怀等人手里,小夫郎早就离开他。
“可是你明明一身才华……”
小夫郎将黎源的手掌一点点掰开,果然指甲掐得掌心冒出血痕,他又是心疼又是开心,找来药膏给黎源敷伤口,“哥哥怎么反倒迂腐了,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尚未发生的事情又何必提前忧虑,珍珠会想办法解决。”
一直以来都是黎源照顾小夫郎,这次被小夫郎信誓旦旦宣布他有办法,黎源放下忧虑的同时,目光熠熠地看着对方,这兴许就是小夫郎真正的模样,不让人陌生,反而绚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双手握住小夫郎的手,“珍珠……”
小夫郎也目光灼灼地回望黎源,“哥哥……”
坐在屋顶的陈寅和唐末,像两只受惊的大鸹纷纷飞向附近的树丫子上。
爱情的辐射说来就来,从不让人提防。
两人稳住身型遥望彼此,都看出一个信息,婚书原来在世子手里,难怪他们将县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