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用力一推,柳静蘅后脑勺重重撞上墙壁。
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冰凉的胃液疯狂朝着胸腔上涌。
这些人就像是想要发泄自己没能吃上晚饭的怨气,拳脚齐齐朝柳静蘅身上招呼。
柳静蘅这小身板对上这群法外狂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像条破烂的抹布一样被他们拳打脚踢。
他趴在角落,双眼一片乌黑,颤抖的手指条件发射去摸口袋。
胸腔左侧像是被几双大手用力挤压,缩的只剩核桃仁大小,流进去的血液一点返不出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开始放射至手臂、后背、小腹。
不是,书中也没说原主是这么死的啊……
“啊妈的,老子是真火了!”看他还装上了,男子忍无可忍,揪着他的头发拎起来,又是一大耳刮子呼脸上。
柳静蘅一下子吐了。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身上到底哪个位置不舒服,也可能都不舒服。
“能不能……”他颤巍巍伸出手,失去节奏的呼吸中勉强吐出,“先送我去医院,一会儿再打……”
“你他妈还提上要求了!”
男子怒骂一声,再次高高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嘭咚”一声巨响,几个架住柳静蘅的小喽啰眼神一滞,下一秒,惊愕地张大嘴巴。
他们老大呢?刚还在这的。
扭头一瞧,老大已经倒在墙根,捂着脑袋哎呦哎呦,脸上血流如柱。
几人缓缓抬头——
昏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墙上高大的影子出现又消失,周而复始。
强烈的阴影中,一双黑冷的眸子如沙漠中没有天敌的巨蟒,泛着森森寒光。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在黑夜映衬下,白的似石膏雕塑,透着恐怖漫画中特有的惊悚。
分明的骨节细微的咔咔作响,没等喽啰们反应过来,那只大手死死锁住其中一人脖子,众人只听见兄弟发出如牛般的粗喘,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声音。
“哪来的王八蛋多管闲事!”眼见兄弟不行了,喽啰们瞬间跳起来一拥而上。
带头冲锋的二人刚跑到男人面前,后衣领被紧紧抓住,身体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带着向前,与面前的兄弟来了个亲密接吻。
但兄弟的脑袋很硬,他们不喜欢。
柳静蘅失去控制,如枯叶般缓缓坠地。
趴在泥泞小路上,后背的刺痛感开始不断蔓延,侵占了呼吸,每一次勉强的呼吸都如吞了刀片。
模糊的意识中,身边不断传来叫骂声、求饶声、哀嚎声。
大雨冲刷了血迹,在柳静蘅手边散开。
柳静蘅用尽全力睁开眼,朦胧雨帘中,熟悉的身影正抓着一条干瘦似猴子的男人,扯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壁上撞。
顷刻间,以柳静蘅为圆心,直径之内尽是失去战力只能打滚求饶的法外狂徒。
高大的男人伫立在大雨中,紧紧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处不断滴血。
他环伺一圈,目光落在旁边餐馆外堆积的老旧桌椅上。
滴着血的手从容捡起一把折凳,来到还在地上打滚呻.吟的催债人身边。
他高高举起折凳,手背几条青筋一直蜿蜒至臂膀,骇人的肌肉胀的几乎要炸开。
却像是游戏一般,比划着折凳瞄准男子的脑袋。
刹那间,折凳疯狂落下时的轨迹如一把利刃,将雨帘切成两截。
“不要……”
折凳倏然停在喽啰脑袋上方不过两公分的位置,顷刻间,在场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喀拉!”折凳被丢到一边。
柳静蘅匆匆喊出“不要”后,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脸埋在脏兮兮的积水中。
片刻,身体忽的一轻,让他分不清是心脏病发造成的天旋地转感,还是忽然出现的男人将他抱了起来。
他努力睁开眼,混乱黑暗的眼前,只剩一抹模糊的白色。
……
黑色的车子乘着大暴雨疾速穿过主城大道,如一支离弦的箭,看不清原样,只剩残影。
秦渡望着不远处的红灯,将油门踩到底,腾出一只手在手机里输入“122”。
电话很快接通,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又从容:
“你好,我车上有重伤人员,我需要闯红灯,行驶路段淮海中路,车牌号JH六个一。”
“收到,已为您记录,请车主注意安全。”
黑色的箭矢随着穿透三界的鸣笛声,冲过红灯。
*
“滴——滴——”
电子监测仪跳动的声音与吊瓶里药液滴下的节奏达到一致。
病床上的柳静蘅沉沉翕着眼,被子下的身体扁平又虚空。
ICU外,秦渡透过窗户一动不动望着柳静蘅的脸,尚未处理的手凝结了薄薄一层血痂。
在家里发现了柳静蘅的《绿茶宝典》,当他看到最后一页他送给柳静蘅的毕业祝词时,意识变得不再受控,在李叔的偷笑中毅然出了门。
他想告诉柳静蘅“我怎么想也觉得把你放在身边监视,才能确保你不会哪天把我的秘密说漏嘴”。
找过去的时候,听到小巷子里传来打架斗殴的声音,他本不想管闲事,像这种法外城中村,每天都在上演罪恶,却忽然觉得心情很奇怪,鬼使神差地绕了点路,绕到了巷子口。
然后他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问可不可以先把他送医院再打。
秦渡轻轻松了口气。
现在回想起刚才的举动,竟也有一丝后怕。
如果不是柳静蘅及时出声制止,他的手上恐怕又要多一条人命。
秦渡在长椅上坐下,血肉模糊的手指沉沉抵着额头。
半湿的碎发垂下遮了眼眸,水淋淋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沉思的间隙,医生来了:
“秦先生,您现在有时间么?关于伤者的情况,我想和您聊一聊。”
秦渡起身,深深看了眼玻璃窗后的柳静蘅,跟着医生走了。
医生捻着钢笔盖,沉思半天,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切入点。
“关于伤者的伤势,我们检查过,身体多处关节出现轻微骨折,这个倒不算严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愈合。”
秦渡:“嗯。”
“但是关于伤者的身体状况,我们也检查过。呃……您和伤者关系应该不错,那他有没有和您提过他患有先天性大动脉反转这件事。”
秦渡骤然抬眼:“什么,反转?”
他听懂了,只是潜意识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大动脉反转,属于先天性心脏病中比较复杂的一类病情,我看伤者是做过手术的,但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具体的要等他醒后再详细询问。”
秦渡缓缓翕了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那,治疗方案。”尽管他极力克制,可尾音还是在微微颤抖。
“这个也要等专家下来详细商讨。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他伴有合并室间隔缺损的并发症,初步估计需要做人工起搏,通过TGA手术矫正动脉转位,实话来讲,是非常复杂且风险性极高的手术。”
秦渡怔怔望着血肉模糊的右手:“如果,不做手术。”
“不做手术最多三四年,就伤者目前的情况来讲,并不乐观……”
秦渡抬手捏了捏耳垂。
不知道哪里来的嗡嗡嗡的声音,在耳朵里一直回响。
“秦先生,如果您现在是伤者的监护人,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可以请来全球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所谓手术成功率其实与医生水平也有关系,但具体怎么做,这个得看您了。”
“好,谢谢。”秦渡起身,同医生握了握手。
秦渡回到病房外,这个时候才终于感觉到疲惫上涌。
他坐在长椅上垂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以前对于柳静蘅的木讷甚至说愚笨,曾经问过他“你妈生你吃了什么”,而现在,这句话每个字都变成回旋镖飞了回来。
柳静蘅这样笨笨的,是因为长期服药以及多次手术,过程中产生缺氧或者出现了心力衰竭的后遗症,才导致他轻微认知障碍,脑子不灵光,有时话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