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爸妈不要他了。
而自己前几天对他说出的那句“拿了钱就走”,是不是在他眼里又一次被抛弃了。
秦渡深深垂着头,望着指节上的血污变得一片漆黑。
*
柳静蘅醒来的时候,只觉喉咙像火烧,全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剧痛无比。
意识渐渐回笼,他嗅到了熟悉的药水味和电子监测仪不断跳动的节奏音。
缓缓扭动脖子,看到了玻璃外低头抹眼泪的李叔,抱着佩妮做沉思状的程蕴青,来回踱步面容紧绷的秦老爷子。
视线依次划过每个人,再继续往后看,视线落入一片空白。
柳静蘅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记忆中,他被原主的债主暴打时,如天神下凡赶来拯救他的秦渡不过是一场虚幻梦境,或者说是心理作用加持生成的不切实际的记忆幻象。
极有可能,他只是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及时送到医院。
佩妮第一个发现柳静蘅睁眼,趴在窗户上疯狂擦玻璃。
医生来了,给柳静蘅做了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李叔在外面哭得搞笑,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气:
“我们静静怎么就得遭这种罪呢。”
和医生好说歹说,医生才勉强同意李叔进ICU探望,给人包得粽子一样送进来了。
柳静蘅又看了眼李叔空空如也的背后,缓缓收回目光。
“好点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李叔担忧问道。
柳静蘅迟滞片刻,摇摇头。
浑身都不舒服,但要一一列举太累了。
“你醒了我们就放心了。”李叔松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背,“静静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点了我们再来看你。”
柳静蘅点点头,目前他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也就剩个脑袋。
等所有人离开,他对着头顶吊顶陷入沉思。
……
晋海市民广场上。
秦渡坐在后车座,举着手机打电话:
“嗯,我名下的铀235共计一千三百五十公斤,全部捐献,要求只能用于医疗行业。”
前座的司机一听,眼珠子差点弹飞三米远。
铀元素除了用作武器动能燃料,其放射性还广泛应用于医学造影,这玩意儿除了贵和稀缺没别的毛病。最近别地区国家冲突日益加剧,这玩意儿已经被炒到了十万一公斤,秦渡捐了一千三百多公斤,相当于捐了一个多亿。
司机感叹,他对钱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挂了电话,司机小心翼翼问:
“秦总,这么多铀,您真打算一点不剩全捐了?”
司机都为他感到肉疼,不是贱卖是全捐了啊!!!
秦渡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视线穿过车窗落在广场上。
他忽然打开车门,一言不发朝着广场中心的献血车走去。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袋饼干和一瓶牛奶。
司机震惊MAX:“秦总,您去献血了?”
秦渡翕着眼,眉间笼着淡淡青色:
“有规定我不能献血?”
“不是……”司机声音压低几分,“献血光荣但是……现在这行当灰产挺多的,人心不古,就怕您珍贵的血液没被用在正道上。”
关于献血灰产一说,秦渡当然比谁都清楚。
打工牛马还在努力维持温饱时,部分有钱人已经开始追求长生不老,献血抽血后突然消失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事,秦渡在富人圈里待久了,自然比谁都清楚。
但刚才抽血前,他和护士反复确认过,护士也给予他肯定回答:
“是的,如果您的父母、配偶、子女遇到突发状况需要紧急输血,他们可凭借您的献血证优先用血。”
优先用血量是根据献血的次数和献血量决定的,因此献了400ml的秦渡临走前又问护士:
“六个月后我可以再次献血对么。”
秦渡依靠着车座,脑袋昏昏沉沉的。
“秦总,我现在送您回家休息么?”司机问。
秦渡随手拿过饼干,打开包装袋:
“送我去医院。”
……
窗外一抹斜阳,将整个大地镀上一层艳丽的橘红。
病床上的柳静蘅睡睡醒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响了声。
他幽幽看过去,一个全身裹着隔离服的男人跟着医生进来了。
医生叮嘱:“秦先生,您待个十五分钟左右就出来吧,病人现在并未完全脱离危险期,还需要观察。”
柳静蘅的瞳孔随着男人的步伐慢慢收缩。来人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对深黑双眸,眼尾微微上翘,眼神凌厉且坚定。
柳静蘅:“你好,你是?”
秦渡鼻间一声喟叹:“你的大脑图像采集功能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柳静蘅眉间轻轻敛了敛,听出了来人声音,思忖片刻,脑袋缓缓偏向一边,对着窗户。
秦渡望着他乱糟糟的后脑勺,声音沉了沉:
“还在生我的气。”
柳静蘅不说话,只望着窗户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生气,心头涩涩的,也没什么想和秦渡交流的欲望。
此后,两人相顾无言,时间一到医生就进来撵人。
医生说柳静蘅尚未完全脱离危险期,更需要好好静养,秦渡又来了几次都不被允许进入ICU探望,医生说他可以通过中心监护站观察柳静蘅的情况,但秦渡却固执的要在ICU窗外看看柳静蘅。
而柳静蘅即使破了碎了也片片都是人机,每次隔着窗户看到秦渡,就机械的把脑袋一转,对着窗口思考人生。
医生对秦渡道:
“再观察两天,如果病人相对稳定,可以暂时转到加护病房。”
秦渡本打算给柳静蘅转到更好的医院,可也清楚,柳静蘅看着挺佛系,实则最执拗的就是他,因此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三天后,医生给柳静蘅做了个详细检查,评估伤势相对稳定,给他转到了方便探视的加护病房。
这一天,病房里人满为患。
秦老爷子手捧一幅狗爬样的《幽兰赋》:
“小柳老师,祝你早日康复。”
柳静蘅看了眼老爷子的书法作品,嘴巴一呡,心脏痛痛的。
希望老爷子出去了不要说是他教的。
动物园园长也来了,还带来了小百合的祝福视频。
视频中,小百合抱着柳静蘅的工作服,嗅嗅闻闻咬一咬,轻轻叫唤两声。
园长笑道:
“你看,小百合也祝你早日康复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小朋友们还等你回家呢。这段时间安心养病,你的工作会有别的同事帮忙,别太担心。”
柳静蘅点点头,捧着手机,一遍遍按下视频中的开始键。
他完全沉浸在小熊猫憨态可掬的举动中,甚至都忘了问园长是怎么知道他住院的,又是怎么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哪个房间。
直到医生过来撵人,一帮人才依依不舍离开。
病房突兀安静下来,窗外的喧嚣也在刹那间忽然消失。
柳静蘅用仅剩的没有骨折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单,无意识的,指节紧绷到发白。
这种仿佛世界仅剩他一人的孤独感,和穿书前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点不同的,至少穿书前他没资本住这种高级单人加护病房,那时候,同一房间的病友来了又离开,最后只剩他一人。
柳静蘅窝在被子里,想去窗前看看风景,打着石膏的腿和手臂并不能支撑他站起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尚且还算完好的右手臂揉揉眼。
哎呀,困了。
柳静蘅眨眨眼。
哎呀,又想上厕所了。
他抬眼看了眼床头的呼叫铃,随即缓缓收回目光。
不由地想起刚醒那天,护士姐姐拿着一根导尿管……
柳静蘅紧紧呡了唇。
下午那会儿李叔来了,还带来一篮子水果,说多补充VC有益于身体康复。
李叔害我……
这时候,护士进来查房了,顺道问柳静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