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宝吃相粗犷，上来就把饭一拌，就着ròu吃了。
而刘山水却小心翼翼地将ròu送进口中，入口苏烂极了，仿佛化在口中似的，肥而不腻，ròu香淋漓尽致，而这口味儿又不同于他吃过的任何一种。
很小很小的时候，祖母炖的一锅ròu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儿，就在灶上烧着，碗里舀了一块儿，红得透亮，祖母不是什么文化人，很多日后回想起来富有哲理的话就在饭桌上、田野间、闲暇的午后时光中从她的口中溜出来。
“为什么做饭好吃呀？因为这是给我孙子做的啊。你用了心，人家也感受得到。”
“以后好吃的多了，你就想不起奶奶了。”
“水儿嘞……”
人一老，做菜的水准很难保持了，皱纹越来越多，脊柱越来越弯，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很多东西都在成长的过程中被舍弃了。刘山水做的菜越来越多，回老家的次数越发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会为了吃上那么一块儿红烧ròu而欣喜，口味越来越刁钻，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他终于从一个毛头小子长成了世故而刁钻的中年人，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刘山水吃着吃着就低下了头。
轻狂的少年意气被磨得只剩二两，不够岁月拿来下酒。多年的怨气累积成疾堵在胸口，咬一口东坡ròu，闷一口酒，仿佛间他又回到了那几间大瓦房，看着佝偻的妇人掀起锅盖舀一勺ròu出来，对他笑眯眯地招手。
耳边觥筹jiāo错。
有人回过神，喃喃道：“师父，你咋了？你咋哭了啊？”
叫了两三声，刘山水这才回过神，胡乱地抹了把泪，也不再yù盖弥彰，起身对着凤致道：“凤姑娘，你赢了，我走。”
说着就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只听凤致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等等，你就这么走吗？”
第十八章 开业大吉
刘山水的几个徒弟虽然吃着凤致做的菜，喝着她的酒，但还没有理智丧失，有的过去拦着刘山水，有的则起身问凤致：“那你想咋地？”
被徒弟拽回去的刘山水看着凤致的模样，气焰已经全失了，他想，自己掌勺几十年，竟然比不过一个姑娘，那碗东坡ròu让他差一点就形象全失，如果不是在这些小辈面前，他肯定放声大哭一场。
ròu香，太香了，可是衬得这心，这世道，格外苦。
凤致莞尔一笑：“当初我们不是说过么，只要刘师傅你赢了，我就离开酒香人家。”
刘山水道：“我承认我输了，我走。”
走还不行吗！小姑娘还想咋样？
刘山水酒劲上来，有些憋红了脸。
凤致道：“可我没说让你走啊……”
“那你想……”想把自己留在这羞rǔ？刘山水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有徒弟站出来说话，剩下的却是不敢再说了。
平常，刘山水对他们非打即骂，有人早已心生怨气，不知私下吐槽过多少回，说刘山水不过一个在凤楼gān不下去的厨师，还始终把自己当盘菜呢。
凤致目光在他那些徒弟身上扫了一圈，随后才对刘山水道：“刘师傅，你的菜，我也尝了，不错是不错，可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的厨艺可有丝毫进步？”
“我……”
被人当面指出这种问题，刘山水更是愤懑难当。
可他涨红了脸也不知如何辩驳。
他是没进步过，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好了，是别人不识货。
厨房就是天地，他在那受人恭敬，早上去了，茶杯里永远有温度正好的水，不想炒菜时就把菜jiāo给徒弟，每天回到家也不做菜，全靠媳妇儿，领着工资度日，一直以来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而如今却被一个小辈当面指责，说他厨艺毫无长进，他虽然想勃然大怒，但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坐回椅子上，刘山水摇了摇头：“是啊，我不思进取，我应该知道羞愧。”
“虽然短时间内我打算自己做厨师，把酒香人家搞起来，但是这也是陶老板对我的考验。”凤致实话实说：“我也不会一直做厨师，所以这里的主厨，还是刘师傅你。”
刘山水一愣，仿佛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