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舍得(12)

2025-03-04 评论


几次,俞绮华和杨绪宇看易安进进出出的忙碌样,像是心有灵犀似地同时起身想帮忙,不过,都被她回绝了。

“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她是这么说的。不知怎的,有唐豫在一旁,她显得拘谨许多。话才说完,又有客人进门,她便去招待了。

看她煮水、泡茶的动作是一种享受。娴熟优雅,偶有不顺,也显得自然——她显然乐在其中。

若非定神细看,绝不会发现细密的汗珠在她的额前闪亮……

“同样的动作她做了几千、几万次,才能到今天这样熟练的地步。”俞绮华幽幽弊释道。

“怎么说?”唐豫的语气淡然,似是不怎么在乎答案。

“她手上的关节、肌肉和肌腱都伤得很严重。你可能不相信,一年多以前,她还够资格领残障手册……”

唐豫的厉眼转向俞绮华……他有兴趣听了。“她的命算是被阎罗王从鬼门关丢回来的。她再睁开眼睛,真正算意识清醒,能与人交谈时,距离车祸已经过了三个月。醒来后,她又住了一年半的医院,接受大大小小几十次的手术,缝合、植皮、整容、复建……刚出院时,她连转锁、开瓦斯、拿剪刀这类的动作都做不来。是她父亲逼着她一次一次地练习,像上学校一样,每天排了课程进度表,从学写字、烧开水这样简单的日常动作学起……”

孙德范是个严厉的老师。当时为骨癌所苦的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焦急地希望女儿能尽早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才能死得无憾。缴清庞大的医药费后,他将仅剩的积蓄用来开这家茶坊,就是希望女儿将来能自食其力。

只是,孙易安虽有心学,但车祸后的她反应迟缓许多,学习起来吃力,却事倍功半。

一年半前,俞绮华来到台南,发现的便是这样一对父女——一个积劳、积郁、积忿成疾的父亲;一个茫然、挫折,动辄哭泣流泪的女儿。

三个月后,孙德范在忧虑中极不瞑目地过世,把什么都没学好的孙易安托付给她。

然而,或许是受到父亲死亡的刺激,孙易安突然警醒于自己的无依。一时间,她像是开窍了,读着父亲留给她的笔记,从头自力认真地学习各项技能,并且广泛地阅读,吸取各类知识,遇到困难便求教于俞绮华。一年多的努力,除了告慰父亲之外,更为了弥补几年来与外界隔绝的空白。

“别看她快快乐乐、悠悠闲闲的,那只是表面。即使是平常的聊天,她也是认真的;不管做什么,尽管别人不当回事,她也毫不马虎,做起来比所有人都用心。这一年来她边看边学边做,才有了这样长足的进步。”

旁人可以不在乎她、不理会她、视她为无物……然而,她一样自重,也同样重视别人。

他静静地看着孙易安。

她一个人烧水、一个人煮茶、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生活……

突然,他胸口一闷,心跳得好沉好沉,罪恶感猛然来袭——

是他害她孤伶一人的。

在她自在开怀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她悲伤难过,还是一个人……

因为他害死了她的双生姐姐。连她父亲积劳而死,他也有责任。

他曾不平地自问:公道是怎么回事?思烟死了,欠他的情感她以命相偿,他却无从索回她欠他的歉疚和情感。那么易安呢?

双胞胎的联系……她是这么说的。

是他间接造成了她的车祸。除了害死她姐之外,他还害了她。她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从头来过,她本来可以拥有完整的家庭和一帆风顺的人生,因为他,她的生命陡地转了个大弯。

他是她悲剧的起源——

而他竟然还轻视她、厌恶她!

强烈的自我厌恶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猛地起身,没注意到孙易安正好提了一壶热茶过来——

“啊!”热水打翻在两人身上,孙易安的手臂被烫个正着。自车祸之后,她对热烫的东西向来谨慎,也一向自我保护得极好;看着热水翻洒出来,她整个人被吓住了。

埋在心里已久的恐惧再度滋生……烫!

唐豫赶紧拉高孙易安的袖子,看到她几乎是立刻翻红的手臂,便拖着她往洗手间冲去,将她的手放在水台上,水龙头对着她的伤处直冲。

她几次想挣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止住。

他绷着一张脸泼着水,好让大片的伤处都均匀浸到水,粗鲁的动作在看清她手上白皙得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时,不禁放轻。

他略抬起头,看见了她苍白的脸色和身上轻微的颤抖。那种茫然,像是水中即将溺毙的人,在极度期待和极度绝望的轮流交互侵袭下,彻底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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