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夫妇过世后,她被安排住进寄养之家。漂泊无依,受尽歧视和欺凌的这笔帐,她全记在蓝家头上。记在那个骗了她母亲,对她母亲始乱终弃的男人身上。
狄兰德先生因偶然的机缘收养了她,带她回英国后,安若隔了好一段日子,才消除了对“外国人”的敌意,再度开始信任。然而只限于给予她无尽的爱与包容的养父母。
五年前,她的养父狄兰德先生病逝,虽然他还有个妻子,他把一半的财产留给了安若。她用它开始进行她在心中筹画多年的报复计画。
她一直在密切注意有关蓝氏的新闻,搜集所有和蓝氏企业相关的资料。费希文是其中之一。
他和蓝家关系匪浅。众所皆知,蓝季卿早将他视之为准孙婿。这是他成为安若预布的棋子之一的原因。她没有预料到的,是他对她的影响力。
当她和他终于正面相对,将他看了个仔细,她发现她面对的是一张智慧的脸。一张线条漂亮而有力的轮廓。颊瘦削,鼻子是东方人少有的笔挺。眼睛是他五官中最突出的部分,因为它隐藏著所有情绪。即使在他盯著她看时,它透露出来的,也只有冷和锐利所组合的透彻,仿佛世上无人无事能逃过那双眼睛。
安若稍后才意会自己有双一样的眼睛;当她回到住处,坐在镜前,想到他,结果在镜中看到一双一般地冷,一般地固守,旗鼓相当的锐利的眼睛。他们都企图看透对方,都不让对方的目光闯入自己的私人领域。然而光是无孔不入的。
他是安若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对手。第一个使她有如跳舞时一不小心踩错舞步,结果踩到自己的脚的男人。
正如此刻她无巧不巧地和蓝(王玉)都来到这──又一个她没打算太快见面的人。安若发觉她并不是以看同父异母妹妹的立场在观察蓝(王玉)。在她眼中的洋娃娃似的蓝(王玉),是费希文的女朋友。
在她脑子里转动的,不是蓝(王玉)和蓝嘉修抛弃安若的母亲所娶的女人,而是蓝(王玉)和费希文的关系有多亲,多近,及她那充满女性动人韵味的柔美。安若发觉她在拿蓝(王玉)和自己做比较。无疑地,仅从外表看,她们便有天壤之别。蓝(王玉)若一汪柔水,安若冷硬如钢。
男人会想将蓝(王玉)这样的女人拥在怀中呵护,安若这般典型,只能远观或高瞻,不能近身。她在成长岁月中刻意将自己塑造成如此,为什么此时她竟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眼前仿佛要拿酒精将自己淹死的柔弱无助的蓝(王玉)?
气著自己,安若合上书,站起来正要走开,又到吧台后面去倒酒的蓝(王玉)却打翻了酒瓶,杯子也掉下来摔破了。这本来没什么,安若可以迳自走开,碎片蓝(王玉)可自己收拾或叫人来做。
但蓝(王玉)忽然哭了起来,安若还是可以不理她。她和她母亲常母女皆一身伤地抱头痛哭时,蓝嘉修在何处?
“怎么了?”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转身,安若发觉她已来到蓝(王玉)身旁。
蓝(王玉)抬起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打破了。”她指著地上的碎玻璃。
这一刻,安若看见的是童年的自己,做错了事,惊惶恐惧地等著受罚。
“没关系,一个杯子而已。”娇小的蓝(王玉)就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安若心口揪著,那痛是来自遥远的记忆深处。
“有关系,我打破了。”蓝(王玉)抽泣道,“打破了。”
她有些醉了。她的眼神蒙眬,双颊舵红,脆弱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楚楚可人。安若将她拉出吧台后面。
“来,你坐下。”
然后安若去给她倒了杯水,放进她颤抖的手里。她捧著,恳求地看著安若。
“别告诉我爷爷。”
安若皱皱眉,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说你打破了杯子?”
“别告诉他我喝酒,还有打破杯子,打翻酒瓶。”
安若端量著她。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怕蓝季卿怕成这样?
“我不认识你爷爷。”安若说。
“哦。”蓝(王玉)放了心,正要喝水,想起什么,又看著她。“你是谁?”
“牧安若。”
“哦。”顿一下,她又问,“你不认识我对不对?”口气几乎是充满希望的。
“对。”安若顺著她。“我不认识你。”
泪还在眼眶里闪著,她的表情松弛了。“我叫蓝(王玉)。”
安若点点头。“喝点水吧,你喝太多酒了。”
她顺从地把杯子举到唇边,优雅地喝了两口,眼睛一直看著安若。“你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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