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外套看一眼,依然皱着眉头:
“都高三了,还这麽不知死活。”
大概是指我这时候了,还有心情爬上高楼,散花浮游。可是这话,满是不耐的神情搅和在其中。两次相逢,他都是皱着眉头,我的脑海里没有关於他笑容的记忆。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也是——他的学生那麽多。去年相逢,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高三以後,更是绝缘了。他不记忆我,自是再理所当然不过。可是,我不明白,他一向都是这样给人脸色吗?还是他看四下再无他人,遂就连微笑也懒得再装作?
“还在发呆做什麽?还不快走!”他不耐烦地把花梗抛丢在一旁。
他这举动完全破坏了我对他的想像。我走过去,俯身拾起散落在四处的花梗,把它们丢向空中,看着它们颤抖着落入尘埃中。
他靠着墙,把我的一切举动全收入眼底,脸上微微一抹说不出的神态——像是嘲讽。
“你道样代表什麽?不满?还是抗议?”
如果是沈浩,绝对不会对我做出这样嘲讽的讥笑。我看着他,对自己摇摇头,觉得荒唐可笑。就算是移情作用,也不该把这个人当作沈浩。
我迳自朝楼梯品走去,不再理会他,不料他却伸手挡在墙上,竟将我逼入死角。
“我教过你吧?你吗什麽名字?”依然皱着眉头,看着我,像是要思索出什麽相关的记忆。
“没有。”我想拨开他的手,却估计错误,撩拨到他的胸口,不由得尴尬狼狈地站在那里。
他努力想了好久,还是思索不出任何有关我的种种。等我跨入门槛,走了两步又回头,他突然恍然大悟,指着我,大声说:
“那时候——”
我急忙回头跑下顶楼,仓促躲入教室。
绿意看我神色张惶,诧异的问:“你怎么了?像是有谁在後面追你似的!”说着还跑出教室,四处张望搜索。过了一会,她背对着走廊,重新又面对我。
“除了你崇拜的那个沈自扬之外,一个鬼影子也没有——难不成是他在追你?”她怀疑地看着我。
我面对她,视线穿越她线条柔软姣好的颈肩,窗外,廊上的阴背处,沈自扬像幽灵一样,冷漠地监视着我。绿意顺着我眼光凝视的波长,缓缓回头,也看到了使我怔忡的对象。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问,一直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没什麽。”我说。
“算了吧!大苏,说谎也要看对象。如果真的没什麽事,沈自扬才不会像阴魂一样,莫名其妙地守在外头。”
“我说没什麽就是没什麽,你到底想要怎麽样嘛?”我猛地反弹,像刺猬一样。
绿意看着我,十分笃定的说:“你心虚。”
“夏绿意,”我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我只不过在顶楼碰到他,就值得你费心,这麽多的揣测!”
“也许真的是没什麽。”绿意说:“不过,这只是开头,天晓得以後会接连什麽故事动作!”
我转身走开,恨她似乎洞悉一切的自信神态。
然而,那以後,沈自扬突然像幽灵一样,时刻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早晨到校,他会在楼梯口,神情冷漠,像尊雕像,注视过往每张面孔,中午休息时,他的身影每每穿梭游巡在教室前後窗口;放学以後,阴寒的暮色里,我打美术教室走过,总看见他坐在冷风中,紧皱眉头注视我走过。
对这一切,我觉得倒无可厚非,心情也不那麽聚张。也许是我触动了他某处的记忆,所以他才会有这些失常的举动。就像看见他,每每牵动我对沈浩的思念,曾经我也偷偷注视过他好久。
但夏绿意说:“你到底是怎麽勾引他的?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着了魔似的模样!”
夏绿意自以为是,却又总是认定自己的看法正确无误。如果反驳她的意见,常常闹得两厢不愉快;不驳斥她的谬论,她更自以为是如此。也许她真的是无心,只是自信过了头。
且不论沈自扬心里究竟怎麽想,只是两眼相看,我想,也不会有什麽伤害。绿意的话全然不可信,可是偶尔,偶尔在我接触到沈自扬的眼光,会觉得一股电栗般的不自在。是我思虑过了头?还是……找觉得他的眼神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是什麽?却说不上来,只是微漾着一种极度的不自在,甚至还有尴尬不舒服的窒息感。
四月春假过後,天气逐渐暖各起来,早晚温差却仍然很大。虽然换上夏季制服,我还是在上衣外头罩着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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