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_作者:席云诀(23)

2019-05-14 席云诀

  三日后,聂徵再一次踏足了群芳苑,走进了角落里一处僻静的房间。

  他坐在桌边静候,看似平静,只一下一下摩挲着茶盏光滑的杯身——若是被聂泽看到了,必然能一眼分辨出这是自家小弟不安时的动作。

  不出半柱香,门外有人来敲门。

  聂徵起身去迎门,却看到一位龟公领来了一位年轻女子。

  他心下微动,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只听那位龟公说道:“公子,这位是楼里的乐伶,雅琴姑娘,从来只在三楼上弹琴,还是一位冰清玉洁的清倌人。”

  聂徵静默了片刻。

  俄而从唇齿间冷冷咬出一个字:“滚。”

  那龟公抬头看了一眼,竟给对方的一身气势震得颤了一下,唯唯称是,忙欲带着女子退下去。

  聂徵面如冰霜,同时心如煮沸,怒不可遏——那个人!他怎么敢?

  又开口问道:“人在哪?”

  那龟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人在哪儿?”

  想到那位薛公子提点的:“他若问起,就告诉他。”龟公伸出一只手,指明了方位。

  聂徵是携一身雷霆之怒,气势汹汹地找上来的。

  薛存芳身处的厢房就在长廊的另一头,房里没旁人,桌案上摆了一把古琴,而那人正端坐在案前,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琴弦,琴音断断续续,忽隐忽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弹的是《汉宫秋》,汉元帝将王昭君送入了匈奴。

  薛存芳挑动了一下商弦时,聂徵正好破门而入。

  薛存芳垂着眼睫,尚有心思琢磨,那时聂徵开口说出那句话,他知道自己是既无厌恶,亦无抵触,更甚……有一丝与琴弦震颤时相似的心动的。

  只是,聪明人都懂得权衡利弊……“弊”不过三条:对方是齐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七珠亲王,当今天子唯一的同胞弟弟;对方鳏居多年,守身如玉,不知多久没开过荤,又有一身宁折不弯的臭脾气,便是断袖,对象是这个男人也太麻烦了……最后,对方也不一定非他不可,谁知道呢?

  所以他将雅琴送了过去。

  但意料之中的,聂徵过来了。

  薛存芳对聂徵的来者不善似无所察,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话,只这一句话,不费吹灰之力,顷刻间消弭了聂徵的所有怒火。

  不过轻描淡写三个字:“我答应。”

  聂徵怔住了。

  半晌,他迟疑着问道:“你……说什么?”

  薛存芳这才抬眼看过来,勾起唇角笑了一笑,腰身一歪,懒洋洋地撑在榻上,朝他悠然地伸出一只手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

  唯一的“利”是,他实在忘不了这张脸。

  聂徵:你撩了我这么久,现在说你是直男?

  薛存芳:我不是,我没有。我比你直十倍!

  第13章 春梦

  薛存芳纵横风月场多年,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问称得上个中老手,成年以来,他似乎再不曾面临过眼下如此被动的局面了。

  一是对方是他鲜少亲近的男子,二是……面对着这人,他难得体会到了一丝尴尬。

  他与聂徵虽无一丝血缘关系,聂氏与薛氏之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牵绊。哪怕向来不和,二人到底是从年幼时便相识,又因数十年如一日的针锋相对,早已知己知彼,和其他许多人比起来,多少能称得上一句“老相识”了。把“老相识”变作“枕边人”这种事儿,薛存芳从来是避而远之的。头一次可不算,那不过是聂徵中了孟云钊的招,他仗义出手罢了。

  既然提出这个要求的是聂徵,他又摸不清对方的心思,索性直接将主动权交予他,不知像聂徵这样的人,又能做到哪一步?

  聂徵缓缓踱步而来,到了他眼前时,这人面上不露,脚下却踌躇了一瞬,薛存芳敏锐地捕捉到了,伸手攥住对方的衣袂,将其一把扯到了身边,又倾身凑过去,盯住对方一动不动。

  聂徵整个人顿时一片僵硬,梗着脖子问道:“……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薛存芳有意压低了声音,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你想做什么?”

  那个笑容与往日戏谑的、讥讽的、矜傲的……皆有所不同,隐藏着一种直白而狎熟的暗示,如某种散发出香气、惑人接近的花,冶丽而危险。

  不出片刻,薛存芳亲眼目睹聂徵的一张脸从耳根红到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