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策夫妻一向是散养儿子,娇宠女儿,齐见思在父母的放任下跌跌撞撞走到了现在,长成了既不肖父又不似母的性子。虽敬爱双亲,却是个闷葫芦,问一句说一句,不问他就什么都不说。
这一年来,作为母亲怎么会看不出儿子肉眼可见的变化。齐见思结交了个朋友,她亦是有所耳闻的。不食五谷,吸风饮露,那是天上的神仙,沈心甚至是感激陆潇的,让齐见思凝塑肉身,成了有血有肉的凡人。
她但笑不语,继而等来了郭淑妃的后文。
“陛下让那位小陆郎君多来重毓宫走动,阿翎也常说小陆郎君是个妙人,近些日子听话了许多。阿翎说要出宫见见小陆郎君,本宫想着这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也就同意了。”
铺垫许久,该到切入正题的时刻了。
不起眼的侍女退到一旁,郭淑妃不动声色地搭上了齐夫人的腕子,宛如收网的猎人,不愿放过齐夫人脸上细微的神情:“不知怎地,小齐大人也在陆郎君家中,还与阿翎起了争执。众人皆知小齐大人最为正直,阿翎那儿问不出什么来,本宫便询问了同去的小太监。只说是殿下同陆郎君亲近了些,惹得小齐大人不快。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宫当即罚那小太监吃了板子。”
“姐姐莫要着急,本宫只盼着姐姐回去问问小齐大人,究竟为何与阿翎争执,好叫本宫安心呐,”郭淑妃蹙眉关切道,“同是做母亲的,沈姐姐想必能明白本宫的心思。”
彻骨寒意在沈心背后浮起,她面上温婉犹在,柔声道:“定是思儿这个直性子的顶撞了四殿下,还要叫娘娘不要同小辈计较才好。”
郭淑妃说这话时,哪里藏得住眼里的幸灾乐祸,恶意喷薄而出,随着字句混迹在周遭的空气里。
满打满算她也在宫里过了十六年,算计起人来甚至不如官宅中的妾室。宁贵妃身居高位,性情叫人捉摸不透,从不去管这些妃嫔的琐事,除非闹大了才勉强去做个了结。久而久之,掂量不清自己究竟几斤几两的人,只会越发愚蠢。
一颗于她来说千斤重的巨石投进了湖心,像是一粒微小的石子,甚至连波纹都没漾出几圈。郭淑妃没在齐夫人脸上找到预计中的震惊与羞赧,自身气焰先降下去一半。她复又拿起那只铜焐子,瞥了一眼另一侧的妇人,不冷不热道:“沈姐姐通情达理,那本宫便不多说了,姐姐同司业夫人叙旧罢。”
郭淑妃虽既愚蠢又藏不住事,但她的话却未必是假的。
宴饮散去后,沈心将她的话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探究,紧了紧宽大斗篷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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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便是除夕,允康帝陡然病倒,陆潇偷得了数日的闲散,早早将檐上挂满了红绸灯盏,给小叶子也置办了几身新衣。
宁淮近几日看着闷闷不乐的,陆潇陪着他去温泉庄子过了两日,今日方才回城。期间陆潇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探出个究竟,只得咋舌道,算了算了,小孩儿长大了,有秘密不愿叫旁人知道了。
这才进屋落脚没半个时辰,门外就有人造访了。
陆潇亲自去开的门,将时间算得这么准的,也只有小齐大人了。
陆潇自觉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临行前同齐见思报备了行程,他与宁淮一贯黏糊,齐见思已经从最初的吃味转变为能够平静地忽视了。距除夕不足十日,齐见思也不方便整日往外跑,便同陆潇说,年前会叫孟野来一趟。
如今来得却是齐见思本人,陆潇拖着他的手将人拉进屋里,扯着他的衣袖乱晃悠:“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这才几天就来见我了。”
齐见思默默把他作乱的手指掰开,“你想多了,今日过来是有事要同你说。”
陆潇不以为意,挪啊挪,往他怀里钻,随口道:“什么事啊?”
他跟个狗崽子似的乱拱,跃跃欲试地掐着齐见思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我要亲你了,你觉得亲哪里合适呢?”
“……”齐见思将脸转过去,耳尖红红,“说正事,别胡闹。”
陆潇才不管他假正经,睁着眼睛瞧他,看得人心里发麻,直到齐见思妥协地一把将他捞到怀里箍住了,一脸无奈地亲了亲他的眼睛,狗崽子遂老实了。
齐见思道:“我母亲让你除夕夜到府上来。”
“啊?”陆潇愣住了,继而反应过来,震惊道:“伯母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
齐见思揪了一下他耳朵:“你想多了,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