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马坐在自宅的廊下望着院子里的紫阳花,脸上已经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房里的妇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是久马的生母,名叫绿子。
这位夫人在十三岁时嫁入森家,隔年便生下了长子久马,两年后又相继生了次子治郎和长女咲子,现在儿女们俱已长成,绿子却仍不到四十岁,依然是那种体态丰满、结实健康而同时又娇嫩欲滴,象出水芙蓉一样的女人。
她在自己儿子的面前也不拿腔捏调,只是惬意地斜靠锦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什么,是阿犬自己开口问,所以我才说的。”
“我只是问母亲大人,他们那样做是什么意思,可没有让您讲故事。”
“这样,我还以为故事会比较婉转些。”
绿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笑着道:“我看哪,秀家殿下和那个男人八成是相爱着呢。”
“啪”的一声,久马折断了手中把玩的树枝,因为用力而使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他却没有出声,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是真的吗?”
听到儿子如此认真的反问,绿子反而感到奇怪了。
“我看多半是这样吧。”她想了想道:“秀家殿下才刚新婚不久,却抛下妻子独自一人守着那个浪人,如果不是有着深情厚谊,怎么也说不通。”
“可那是不可能的。”久马一段一段地折着树枝,柔韧的枝条在手指上磨出了血痕都没感觉到:“秀家殿下他,他不是应该恨那个人么?”
“为什么?”绿子大为不解,但是接下去久马就开始吞吞吐吐,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总之,除了……相爱,两个男人把手握在一起,也是有可能会有其他含义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绿子好笑地看着他,久马对辅佐秀家和处理政务总是精明干练思虑缜密,但在感情这方面却永远这么迷茫,似乎在他的头脑里,人类的感情就只有义、勇、仁、礼、诚、名誉和忠义,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意,同性之间的情意都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因为久马从小就是如此,所以当时绿子并没有觉察出自己所说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她一边打开折扇一边接着刚才的故事继续说。
“文明年,军师赤穴宗右卫门在旅途中病倒,幸得丈部左门救治,缠绵病榻之际,丈部悉心照料……”绿子说着停了一下,笑道:“若是没有情义,素不相识何必悉心照料呢?契草之约两人情深意重,纵使身死也要赴重阳之约,照阿犬你说的,那个浪人拼尽全力斩杀刺客,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去维护秀家殿下,可是了不起的忠义之爱。”
“依我看那根本就是赎罪。”
久马恨恨地道,把手中折成数段的树枝抛进院子里,然后才站起身走到绿子的面前。
“母亲大人,这件事可不要对任何人说啊。”
虽然明知自己母亲的个性是绝不会到处传话的,久马却还是忍不住叮咛一句。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绿子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阿犬。”
森家的主母绿子不仅性格开朗,而且不摆架子,丝毫也没有专权弄势、作威作福之处。
她对人对事的看法总是十分准确,因此久马遇到一些非关政务的事也会来常找母亲商量。
当绿子看到长子十分不快地走出门口时,便开口叫住他。
久马回头看到母亲正襟危坐,用一种少见的严肃表情望着他道:
“森久马大人,请好好保护左近卫少将阁下。”
久马一怔,母亲用如此正式的方式对他说话,那就不光是母子间叮咛嘱咐的意思了。
他隐约听懂了母亲话中的含义,但是仿佛内心被看穿了而使得绿子说出这样郑重其事的话来,久马感到脸上一阵发烫。
“少将阁下是主君,你是家臣,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记住这句话。”
久马原本已经踏出门外的脚步又重新收回来,他跪下身,也郑重其事地向着母亲低头行礼,回答道:“是,我知道了。”
尽管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但久马却心神不宁。
从那古野城回来后闷闷不乐而被母亲问起原因,自己脱口而出的问话至今仍然令他感到后悔,一想起契草的故事更是心中郁闷,久马整夜也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城中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