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面容十分疲倦,神情也很恍惚,似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格外令人心惊胆战。
嘉斐遽尔一阵着慌。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至多也就是混乱之中,皮肉伤涌出来的血蹭在了自己身上。哪里就那么不走运……
他在心里如是宽慰自己,紧张地唤一声:“小贤!”
甄贤听见嘉斐的声音,眼中瞬间泛出些许亮光来。
“别杀她……”他似乎想和嘉斐说什么,可一张开口,血就全从嗓子里涌出来。就好像嗓子里有个泉眼,在汩汩往外冒着血水。嘉斐骇得肝胆尽裂,慌忙抱住他四处找寻伤口,这才发现在他后背上刺着一枚极细小的银钉,已然深深扎进肺里,裸露在外的尾端泛着不详的紫黑色。随行的御医已上前来,将人接手过去,动作麻利地拔除、施针、止血。可怎么也止不住。嘉斐眼睁睁看着甄贤不停地咳血,只觉得自己瞬间如坠冰窟。他刚刚……做了什么?思绪渐渐从混乱中剥离出来,他才终于理清了脉络。他方才下意识回身保护了嘉钰。而小贤则涌身保护了他。
他又让小贤受伤了。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反应。
萧蘅芜被卫军们五花大绑了,扔在不停大笑,涕泗横流。
心底有股不可抑制的戾气瞬间弥涨而上。
嘉斐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恨不能即刻一剑将那作态癫狂的女人捅个对穿。可他听见甄贤气若游丝地唤他。“殿下,你不能杀她……”
甄贤越过身边的御医,向他伸出手。
“别说话了,疗伤要紧!”嘉斐陡然眼眶一热,什么也管不了了,只能紧紧抓住那只手。
这一夜,靖王府通宵灯火不绝。
御医们说,甄大人的伤势来的凶猛,并不是因为伤口如何深,而是触动了并未彻底痊愈的旧伤,才新长好的伤又撕裂开了,所以才会咳血不止。索性那枚银钉上并无淬毒,钉子也已取出了,并没有留在身体里,而今终于止了血,只要再好生静养些时日,慢慢就会好起来。只不过肺经反复受损,新伤旧患累积,将来怕是难免要落下病根了。
嘉斐坐在病床边,纵然知道人已没有性命之虞,仍觉得一阵一阵天旋地转。
小贤一直与他十指相扣,由始至终不曾放开。大约是怕他又发起疯来,做出什么有失理智的事,所以便是伤重晕厥过去了,也要这样死死抓着他不放。
嘉斐后怕至极。
事后冷静下来,他仔仔细细回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了。
他竟然会扔下小贤不顾而是下意识保护了嘉钰。
完全出乎本能,不经任何思考。
他从前从未想过危急关头生死之间自己竟会这样做。
他怎么能放小贤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中自生自灭,以至于又让小贤受了伤。
嘉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
他没法接受自己的作为,更没法原谅。
并非是他就不在乎嘉钰的死活。
而是……那是小贤啊!小贤是不一样的,是他生命中的唯一,是他的春风与月光,他发过誓绝不再让小贤受到伤害的。
可他一直在食言。
他把御医和侍人都遣散出去,又开始一个人守着甄贤发愣。
王府上的所有人都很惶恐,害怕他又犯癔症一样得气大伤身,不敢靠近他,便都在远处静静观望。
但这一次甄贤醒得很快,在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内的时候,远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昏睡数日之久。
嘉斐惊喜万分,险些没涌出泪来。
他听见甄贤问他:“殿下方才怔怔地在想什么?”
小贤还虚弱得很,嗓音嘶哑单薄,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想你怎么那么傻。想我怎么那么……那么……”嘉斐愣了许久也找不到恰当的字眼,只能默默收声。
他当真不知该如何说自己才好。
甄贤躺在床上侧着脸看他,见他那一脸和自己苦大仇深的模样,竟轻声笑了。
“萧姑娘呢?”他又问他。
“你放心吧,没杀。暂且好生关押着呢。日后再审吧。我此刻不想看见她。”听见这个人,嘉斐便立刻露出厌恶神情,聊聊数语应了,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他的眉头始终紧紧皱着,下巴上全是泛青的胡茬,一夜之间憔悴得不成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