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193)

2018-03-20 沉佥

  “殿下,不要皱着眉……”

  甄贤吃力地伸手,似努力想要展平他眉心的刻痕,低声宽慰时忍不住叹息。

  “你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嘉斐如鲠在喉。

  甄贤不禁苦笑。他坚持让嘉斐扶他坐起来,定要正正经经地平视着靖王殿下的眼睛,“殿下,你保护四殿下没有错。你是兄长,四殿下是你的弟弟,兄长保护弟弟,这是天经地义的。否则,倘若四殿下真有什么不测,你难道就能够承受么?”

  那当然是不能的。

  假如如今受伤躺在床上的是嘉钰,他一样也会伤心难过痛苦煎熬。

  尤其若是嘉钰那样的身子,再挨这么一下,恐怕定是要熬不过了。

  倘若没能保护好嘉钰,他一样会愧疚自责。

  然而这又算什么借口呢?

  这样就能够掩盖他的失职与失信吗?

  是他放小贤受伤的。

  “小贤,你——”嘉斐良久语塞,只能深深望着甄贤尚且虚弱地眉眼。

  甄贤却是平静一笑。

  “我是殿下的臣子,我保护殿下,也是天经地义的。”

  他说得坦荡真诚。

  嘉斐却似骤然被扎中了心似的,疼得又皱起眉来。

  “你不只是我的臣子。谁要你做臣子。我也不要你拿命保护我。我若不能护你周全,还反过来要你护着我,那算得什么?”他板起脸训斥他,满目嗔怨。

  甄贤闻之摇头浅笑。

  “殿下有爱护幼弟的心,是殿下有德;而殿下能够放心把后背交给甄贤,是甄贤有荣。”

  嘉斐怔忡良久,只觉眼眶一热。

  小贤其实是在宽慰他,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明明是没道理可讲的事,也能被小贤说得头头是道,和真的一样。可偏偏是这没道理的说辞,只要是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他也愿意不管不顾地去相信。

  因为他根本不敢,也不愿深思细想,这选择背后潜藏的恐惧。

  嘉斐喟然叹息,闷闷埋首倒在甄贤膝上,只当自己是只装睡的大猫,任甄贤再如何哄劝也不肯抬头了。

  甄大人平安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靖王府。

  嘉钰合衣抱膝缩在床上,终于长出一口气。

  手脚全都僵冷了,一时竟无法自如伸展。

  他这才想起唤人送来暖炉。

  二哥竟然下意识护住了他。

  这是他从前绝不敢想的。

  他本以为,若一定要二者择其一,二哥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甄贤。

  可是在那一刻,二哥却不顾一切地舍身护住了他。

  当事时,他怕得都快疯了。唯恐二哥有什么闪失。

  事后想来,恍然如梦,竟有一丝不可抗拒的甜蜜,更多仍是无边无际的苦涩。

  二哥自己或许还未察觉,又或许是根本不想察觉,这一个出于本能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立刻就明白了。

  二哥心里是有他的。这一点感知一瞬叫他欣喜成狂。

  然而二哥心里的他,到底是远不如甄贤。

  二哥护着他,是因为他是弟弟,是潜意识里植根深重的责任,或许还有些许愧疚。

  而甄贤不一样,甄贤就是二哥的一切,是魂魄中延绵交缠的另一半。

  在二哥心深里,早已把甄贤当作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另一个可以与他一较轻重的存在。

  所以二哥才会如此抉择。

  情义两难全,舍生而取义也。

  于二哥而言,他是义,而甄贤才是情和命。

  二哥是真在拿命护着他啊。

  他与甄贤,当真是……实在没什么可比得了。

  可他多想做甄贤。

  他宁愿二哥舍下的是他,宁愿能为二哥舍命的是他……

  嘉钰窸窸窣窣的抱着手炉,好容易才让自己暖和起来些许。

  御医们围着甄贤救治的时候,他像只惊鸟缩在自己巢中,生怕一个天雷劈下来,就什么都完了。

  如果甄贤就这么死了,二哥也许不会怪他,但一定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了。

  嘉钰觉得他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样盼着甄贤好过,简直可笑至极。

  直到甄贤终于好转过来,他才如释重负地瘫软下来,觉得已然从发梢疲惫到指尖。

  萧蘅芜不能就这么放置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