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此刻一定不想看见这个女人。
所以他得替二哥去审。
他匆匆站起身,临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头天夜里那身沾染了尘土与血污的朝服。
他于是这才命人抬了热水来,胡乱擦了脸和身子,换了身衣裳,就去见萧蘅芜。
萧蘅芜仍被捆着,关在王府的一间空屋中。
她丝毫也不像个阶下囚的模样,眼中依然满是嘲弄与凶悍。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她笑着质问嘉钰。
“你当真那么想死,自己撞墙不就好了。”
嘉钰冷冷盯着她,看见她眼中的强悍一点一点分崩离析。
“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用去对付你真正的仇家?就算我和二哥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甄贤可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你这样做,和杀死你姐姐一家的那些人,又有多大的分别?”
萧蘅芜起初还硬着脖子,渐渐地终于垂下头来。
“你们杀了我吧……”她倔强地咬住嘴唇,扭脸不肯再给嘉钰看见她眼中坠落的星辰。
她这一回是真心求死的。
嘉钰闻之怔怔良久,回神时竟自哂而笑。
“我们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不是因为你该活着。而是因为你还不能死。你就勉为其难地活罪难逃吧。”
但嘉钰心里清楚明白,二哥不杀萧蘅芜,一定会有别人来杀。
为今之计,只有让她变成一个轻易杀不得的女人,方能保她的性命。
他呆呆想了一宿,次日大早,终于进宫去见父皇。
他对父皇说,他在苏州时看上了一个绣娘,想要纳为姬妾,求父皇恩准。
他虽然一向有张狂顽劣的坏名声,却从来没有向父皇讨要过美姬侍女。他隐隐觉得,他的心思,父皇其实很清楚。父皇只是看在他是个随时都可能死的人的份上,纵着他胡闹,不去管他。
但他如今要一个女人,对父皇来说,是好事,父皇一定会准。必经连小七也都娶了新王妃,他这几个兄弟里只有他一个彻底孤零零的,连个侍妾都没有,招惹众多非议。
果然父皇准了他此议,允他纳萧氏为妾。
从此往后,世上再没有绣娘萧蘅芜,只有安康郡王的妾室萧夫人。
他当然不觉得如此就能彻底消停太平。
萧娘是个活口,陈世钦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她。
但如此一来,倘若要杀萧夫人,便很难不沾上他安康郡王嘉钰的血。
他想赌一把。
他猜父皇是一定不能答应的。
他也不在乎收下萧蘅芜。
二哥既然收得阿崔,他如何收不得萧娘?
这个女子虽然粗粝,却狠绝、锋利,就像一把尚未打磨的剑,假以时日必成举世无双的利器,既然不能杀死,就必须为己所用。
反正他心里想要的,今生已注定得不到了。既然如此,空留着这虚名又有何意义呢?不如索性物尽其用吧……
临拜别父皇以前,他忽然抬起头问父皇:“父皇可知道前夜甄贤是如何旧伤复发的么?”
父皇坐在空旷的启祥宫中,看着他,始终不语。
父皇其实什么都知道。
既然如此,父皇究竟又是如何想呢?
嘉钰左右等不到回应,便不死心地抬起头,又问一句:“父皇难道当真一句话也不想对儿子们说么?”
逐渐老去的皇帝眸色始终深沉,良久,终是苦笑。
“你们几个现在是斗不赢的。回去告诉你二哥:朕不想再死儿子了。”
嘉钰闻之心惊不已,待回了靖王府,才恍然醒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拜谒父皇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二哥。
嘉斐接连几日跟长在甄贤的病床边了一样,根本都不知弟弟几时进的宫,闻之遽然惊诧,细细品味,寥寥二言,惊心动魄。
父皇是在提点他了。
陈世钦是不会放手的,即便不再阴谋暗算使人来刺杀他,只要他和七郎继续并举京中,迟早也会被逼反目。
而一旦反目,无论愿或不愿,都是你死我活。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是他,还是七郎,都绝非父皇所乐见。
除非有一个人愿意避退。
七郎虽然如今封了王爵,又开了王府,但毕竟还只是个束发不久的孩子。
能够退,也应该退的,只能是他这个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