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接了旨,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修齐因着先皇去世之事,忧虑哀伤之至,却仍要分出心来斟酌左右之事,实是劳累得很。郎中令这官职说是掌管宫殿门户之事,实则其中权职当是极大了。行止也不很在意,能让他如此伴于修齐身侧,于他亦是一件得事。
行止理了理衣领,缓步朝着文渊阁走去。按理修齐应当是迁到承庆殿去住,行止也应当是分派了府邸,搬到宫外去住了。只是现下的情境,两人之间虽是说要分开,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究竟如何分得开。修齐自是不许行止出宫自立府邸,更何况行止虽是说着要与修齐分开,心里仍是想着默默瞧着他,又怎舍得离他而去。
因此行止仍是住在着文渊阁里头,修齐便道好歹三个月孝期过了再行搬迁之礼。适时如何处之,便再行定夺。
行止走到畅和园时,见园子里的花木尽时葱葱茏茏的,虽是繁茂,却偏偏是一番凄清之景。他正欲向前走去,却见着萧舒朗恰是从畅和园的月洞门儿上出了来。两人忙相互见礼,作揖道:“萧兄入宫来瞧太后娘娘?”
萧舒朗瞧着行止,点点头,轻轻叹息道:“我随着父亲进宫来同皇上论事,皇上准了恩让父亲去给娘娘请安,因着方从太后娘娘那里过来。”他负手而立,身姿很是清朗,“娘娘清减了不少,当真是要好生保重的。”
行止蹙着眉,叹道:“娘娘同先皇夫妻情深,先皇驾崩,娘娘悲痛欲绝,几乎是哭死过去,太医救了几次才见好。这天下人皆是哀恸,可知娘娘之心了。”他长长叹一口气,“如今情形,我们只能是劝着娘娘些。”
两人一时皆是叹息。只是哀伤之际,却见顾慎言从承庆殿方向过来,两人复又行礼问安。
行止瞧着顾慎言几乎是瘦脱了形,心里也是不好受得很,一时出声道:“王爷到底好好保重,再这样瘦下去,当真是教我们不放心。”
萧舒朗长叹道:“如何不是这个道理,我几番去劝,瞧着王爷仍是这样瘦下去,到底教人心疼。”他说到这里便止了口,神色复杂地瞧着顾慎言,终究说不出旁的来。
顾慎言强笑了一下子,那笑意却仿佛僵在嘴角,“你们不必太过忧心,不碍事。”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却仍是瞧着他们道:“如今皇上登基,你们却要好好辅佐皇上,以稳我大宣江山。”说着他不忍又道,“虽是如此,你们也要好生保重身体。”
行止心里头伤心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忙称是来宽慰顾慎言的心。萧舒朗瞧着顾慎言道:“你这会子又咳嗽了,太医可是瞧了没有”
顾慎言笑道:“吃了几剂药却也总不见好,多半是天气的缘故。”
行止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怪异了些,然总是不知究竟是什么缘故,心里暗暗生出些疑窦来。
萧舒朗自觉失言,忙笑道:“方才王爷的话说的极是,我们必将是鞠躬尽瘁。”他眼神与顾慎言交汇着,“王爷可是出宫去?若不嫌弃,萧潜同王爷一同去罢,也好与王爷一探国事。”
顾慎言瞧着他,无奈道:“你们有何疑惑不解只管来问我便是,我必定言无不尽。”
行止送着二人去了,也便将那些疑惑搁到肚子里,暂且不去说了。他缓缓向着文渊阁方向走了去。方进了殿门,他便瞧见修齐站在窗子边上,开着半扇窗户,怔怔地瞧着外头的一小方天空,那里不时有飞鸟掠过,落下几片细小的羽毛。
行止瞧着他的的模样,一时不由心疼起来,忙快步走过去,轻声道:“修齐?”
修齐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瞧着行止不由强笑一下,他那笑意充斥着苦涩与哀伤,似乎他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行止很想用力抱一抱他,只是他用力地克制住自己,他不想让修齐愈发的痛苦起来,只好站在窗子下,轻声道:“你回来了?”
春天的阳光带着些清冷的气息,带着幽冷的绿,从行止身后打过来。修齐轻轻迷了迷眼,略带着迷茫,如同一只懵懂的小鹿:“行止。”修齐眼波流转,在阳光下带着些琥珀色的光芒,让人瞧着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行止扬着脸去瞧他,那张温暖的面孔在阳光下半明半暗,仿佛是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人感到春意的温柔。
修齐觉得自己的心渐渐暖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去,想去摸一摸行止。行止朝着他暖暖地笑着,伸出手去握上他的,轻声道:“我们都要好好的,这才是不负先皇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