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你在哪里!?
深夜,罗马的大街小巷终于进入睡神的的怀抱中时,只有一个地方仍然点亮了所有灯火,维持着白昼的歌舞升平,那就是皇宫。人们在开怀畅饮,能够盖过浓烈的酒jīng味的,只有贵妇们洒的更为浓烈刺鼻的香水味。歌手在角落里弹着七弦琴和里特琴,但是它完全湮没在高亢放肆的哄闹和嬉笑声里。提特里乌斯走进来,环视一圈宴会大厅,但是没有看见皇帝的身影。只有几个漂亮的少年奴隶倒在皇帝的座位间,躺在华丽的羔皮织锦地毯上,衣衫不整,因为喝得烂醉而不省人事。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迈过那些倒伏在地上的躯体,向夜幕中的露台走去。
戴克里宪就斜靠在栏杆边的躺椅上,有点百无聊赖地望着底下的城市。一片漆黑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盏光亮闪闪烁烁。提特里乌斯不大辨认得出皇帝的神qíng,只看得见他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提特里乌斯在戴克里宪身边坐下。他瞥了他一眼,既没有和他搭话,也没有赶他走。
“怎么,贞节的达芙涅宁愿变成月桂树,也不肯被你碰一下吗?”
“我不想和你争辩。你不想参加宴会,就别来这里嘲弄我。”戴克里宪懒洋洋地回答他,看得出他很疲倦了。
“我只是有点奇怪,本以为那位阿波罗要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你的身边。” 提特里乌斯的腔调里有一丝戏谑的意味,“没想到你才是阿波罗。”
“我早就说过你比我更刻薄,提特里乌斯。”戴克里宪用恶狠狠的语调说,“他不是个罗马人。提特里乌斯,你能想象恩底弥昂的躯壳下居然有一副那样的jīng神么?”
“他只是让你失望了。恕我直言,我认为你想在他身上寻找任何军事才能之外的收获都是错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军队统领恐怕会更好些。”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点我的私生活?”戴克里宪探过上半身,用咄咄bī人的眼神盯着他。
“对不起,我只是坦诚相言。比起你làng费这一天的时光追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不如做些更有益于你自己的事qíng。”
这回戴克里宪嗤笑一声。“这是你今晚以来说的最有用的话。是的,事实上我已经做了。”
提特里乌斯狐疑地看着皇帝。
“我派去军队围捕在地下墓xué聚会的基督教徒。就今晚。”戴克里宪得意洋洋地说,“现在他们应该明白忤逆恺撒的法律是不会被宽容的。”
提特里乌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戴克里宪……”他喃喃着说,“你果真是罗马的君王。”
他站在遥远的山丘上,望着脚下发生的一切。松散的队伍中间燃烧着不祥的火光。他简直不敢仔细去看他们,害怕从里面认出熟悉的面孔来。他向他们跪下,心中燃烧着沉重的悔恨,还有对那人的怨恨,以及对自己幼稚言行的怨恨。他们来到这城中间,犹如羊入láng群。然而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把láng变成羊。
马克西米努斯昏昏沉沉地醒来,撕裂的剧痛同时也伴着袭来。他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突然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覆住了他的前额。
“别说话。”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
他费力地看看四周。简陋的木桌上只搁着一支蜡烛,小小的、跳跃的火苗照亮了几乎是空dàngdàng的四壁。恍惚间他记起那个混乱的地下墓xué,凌乱的脚步声和呼救声,还有金属撞击的尖啸。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它真实地发生过吗?这时他发现右臂上缠满了布条。他看见一个蒙着白色头巾的年轻女人守在自己躺着的chuáng边。
“这是哪里?”
“嘘,不要乱动。你在这里很安全,这是我的家。”她回答道。“你倒在地下,不被俘虏也差点就被人踩死了。感谢主,兄弟们帮助我把你从那里拉出来。”
“是你救了我吗?”他惊异地看看这个瘦小的女子。
“神救了你。”她jiāo叉起手指,放在自己胸口上。“我就是你当时从兵士手中救下的女人。他也教我回报你。”
马克西米努斯深呼了一口气。世上果真有这么奇妙的事!他感觉这个黯淡的狭小房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在绝望的轻纱后运行,带给人愈合伤痛的奥迹。一切神秘都聚拢在这个被烛火照亮的微笑的女子身上,他不能不感叹这是一种超乎他理解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