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他啊。
早夏又急又怕,却终是不敢吭声,咬了咬牙,将那块巾子轻轻放在他额上去了。
虽然被蒙着眼睛,却能看出他愣住了,呆了半晌,huáng禹颤声道:
“容元,你……”
记得那日,山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那些被关押的女人们听到早夏的歌声,也露出过这样的神qíng。
早夏呆了一呆,转身要逃,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捉住了腕,挣脱不得,忍痛抬头,对上容元面无表qíng的脸。
那双眸子又黑又冷,好像夹着无形的锋刃,早夏不由打了个寒战,却反而冷静下来,用只有对方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放手。”
容元粗鲁地松开他的腕,径直走到chuáng边,沉声道:“我没后悔。”
“……犹豫这么久,”huáng禹摇摇头,“我知道,鸟且择良木,你……”
“士为知己者死。”
“知己?”huáng禹哈哈一笑,忽然就没了气力,手臂按住眼睛,颤声道,“下贱至此,怎配得了你知己——”
“我又能好到哪里去?杀人越货,qiáng抢民女的事,容元也都已做过了,天底下最恶的恶人也不过如此,下贱二字,当之无愧,”容元的声音不带感qíng,仍是沉顿自若,“我当年既答应追随于你,便一定说到做到。”
默然许久,huáng禹轻声道:“此话当真?”
“句句当真。”
“可惜我想去的地方,你跟不来。”
“我知道你想去哪儿,”容元忽然也放轻了声音,他认真地道,“我也已打听到如何去了,明天一早,便带你一同去。”
他低头看着对方,忽然笑了。
冰冷英武的脸上绽开的笑容,温暖足胜过这一夜篝火:
“……阿禹,我本不愿做恶人的,可这手上一旦沾了血恶,便洗不掉了。”
“我懂,”huáng禹好像能看得见似的,也微微勾起嘴角,欣然笑道,“果然是知己。”
早夏悄无声息地退出门,院中圆月清凉,看见李遥安立在中庭里,颀长的身形衬着月光,显得愈发挺拔了。
他听见动静,转身笑道:“回去了?”
“嗯。”
早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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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走?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中秋一过骤然冷了,秦钧鸿捧着暖手炉子抱怨,“昨晚上跑哪里去了,害得我和钧雁也等了一宿。”
城中原本贴满了通缉山贼头领的画像,官差此时正从街的一头一张张撕下来,刁嘴又进了笼子,李遥安心qíng颇好地逗了它两下,笑道:“争取在冬天前到曹州,等到过年,我去商州你们那儿过。”
秦钧鸿一呆,惊讶中掩不住的喜色:“当真要去我那儿?”
“到时给你去信细说,”李遥安不多废话,翻身上车,马蹄嗒嗒地响了起来,“钧雁,好好待你哥哥,到时候我若看他没长膘,便是你的错。”
秦钧雁无奈一笑,道:“钧雁一定尽力而为。”
转眼间,马车便走远了。
穿街过巷,出城,天空蓝得好像要滴下颜色,城外的田埂剥落了绿衣,涌动起金光灿烂的波làng,车行到中心,李遥安悠悠敲了车门,道:“小夏,出来看。”
早夏闻声钻出帷帐,被铺天盖地的金huáng晃了眼睛,半晌才缓过劲来,叹道:“好漂亮。”
话音刚落,就看见辆囚车迎面而来,擦肩而过,木栏里直挺挺地躺着两个人,都穿着雪白的衣裳,脸也和那衣裳一样的白。
两张熟悉的脸,早夏一点都没觉得惊讶,李遥安愣了一愣,慢慢勒住缰绳,回头望着那辆囚车远去,再看看早夏,眼睛深邃了许多。
望见不远处的田埂里有个农夫,李遥安放大声音,道:“兄弟,刚才过去的那两个,是死囚犯?”
那人听见他喊,大声喊道:“那可不是城里贴着的山贼头子嘛?别提了!今天一大早就看他们死在田里,大晦气!”
李遥安又客套了几句,抽一下鞭子,让马儿重又走起来,早夏定定地望着前方,觉得李遥安拉住了他的手,问:“你早就知道了?”
“……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