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季祥冬似乎真的动了怒:“宅子和钱,我姐都不要了,她照着那份不知是真是假的遗嘱,心甘qíng愿去那小破院子里过,你还不罢休?你如今要是敢撤我的店,我便敢带着我姐,饿死在你这商会门前!”
宋景元咬牙道:“这是师父的心思,我不知道。”
“不知道?”季祥冬扬声道,“你真想让我说?邢君良死了,我敢说了,我姐嫁给了他,可他根本就没动我姐一——”
“啪!”
李遥安被人拉开一步,耳边刮过一阵冷风,不禁着想,好狠的一巴掌。
季祥冬整个人懵住,随即捂住半边脸,失声道:“姐!”
邢夫人目光一冷,随即温和,转身笑道:“家事而已,几位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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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年前一个初chūn的正午开始,九年寒暑,光yīn似箭。
稚气的孩子长成独当一面的青年,无论度过的哪一天,他都从没想过师父会离开,娶妻也好,生子也好,师父仍旧是师父,永远不会丢下他不管。
直到一年前那个秋末的午夜,更漏嘀嗒到了尽头,邢君良只把他一个人留在身边,没有说别的话,只说这宅子,这里的钱财,以后全都是你的,陈州商会也是你的。
他到这个时候才发觉,一直有只手伸向自己,它不敢向前,只是怯懦地等着,一点也不像师父的手,自己便没有去捉,直到它终于消失,再找捉不到了。
连着一分隐秘的心意,再也找不回来。
“师母。”
支开了外人,宋景元敛回平日的神qíng,轻轻道。
邢夫人叹了口气,对季祥冬道:“家产的事,景元来问过我,是我不要的,你若不知道,便不要乱说。”
“遗嘱上写着呢,姐姐当然不会要。”季祥冬不屑道。
邢夫人不再纠缠这事,转而道:“听李公子讲,你店里都是假东西,之前却从没告诉过我,你若不改,就算被撤了店,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季祥冬铁青着脸,瞪了李遥安一眼,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想看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被你家大人教训。”李遥安眯眼一笑。
宋景元不禁尴尬道:“让李兄白跑一趟,实在惭愧。”
“没白跑,我爱看戏,”李遥安笑道,“照理说,别人家事我不该掺和,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得罪人——邢会长这个人,我觉得实在不够气魄。”
“李公子说的是,”邢夫人笑得旁若无人,“他还不如我,他当时把话说到那个份上,我也敢嫁,因为我知道我若不嫁,便连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可他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宋景元垂眼不语,重又把窗推开,外头的雨小了些,可这yīnyīn郁郁的天,没有一丝放晴的迹象。
“可惜他喜欢的人也是个傻子,非得到把什么都给他了,他才明白。”
“可惜明白的晚了,”邢夫人应和道,“君良死了,好在如今我没有什么遗憾,另一个人就——”
“夫人这话狠了点。”李遥安挑了挑眉。
“忍不住要狠些,毕竟那人是……嘛,”邢夫人嘴上说着,却笑得温和,“景元。”
宋景元比她小了许多,这边一番话,听得他脸上表qíng变了又变,眼眶全红了,仍旧低头应道:“……师母请讲。”
“这商行是他给你的,什么不要怕,他把商行给你,便是信你,不要糟蹋他一番心意。”
宋景元抿住唇,点点头。
“若再有流言蜚语,便写信给我,师母替你挡着。”
——替你挡着。
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里拴的一把锁,啪地一声断了。
——这一年来,再没有师父陪在他身边,孑然一身,只能冷着面孔,一日日熬过来。
二十三岁,这么大的商会,管来还是太苦了。
眼眶一热,一颗泪珠打了几转,终究没掉下来:
“多谢师母……”
“姐——!”
季祥冬横cha过来,被妇人一把拧住了胳膊,笑道:“师母只求你一件事,他的店莫要撤了,只是得管着——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我绝不多说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