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遥安冻得不轻,缩手缩脚团着不动,好像一动风就要灌进来,隐约听见早夏问,有气无力道:“以前有造反的逃到这儿来,流寇官兵镇压不断,便再没人住了,不过城里应该比外头好些,喏。”
早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隐约看见城墙的轮廓,高耸如同坚壁堡垒,全没有沿途小城的闲散安然,护城河上横跨几座拱桥,恢弘得很。
“曹州不比长安,城墙却结实得很,都是打出来的,”话音未落,迎面刮来一阵冷风,chuī得马儿都慢了,李遥安觉得后脑一阵发紧,甚至想把棉袄翻出来穿上。
“真有这么冷?”早夏没觉得太冷,但看他冻得脸色都变了,不禁道,“你怕冷就不要坐外面,回车里就是了。”
“我平常都不怕冷……”李遥安冷得心qíng都变差了,“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早夏一怔,伸手按他额头,皱眉道:“别是病了。”
李遥安忽然想起之前邢夫人说的话,亲自试了试额上温度,没觉得不对,便撩起袖子,露出手腕来:“小夏,你懂不懂诊脉?”
早夏啊了一声,道:“学的不久,只懂得一点。”伸手按在他腕上,等了一会儿,迟疑道:“没着凉,其他的我也不懂了,一会儿找地方喝点暖和的吧……”
“好,”李遥安握住他手,笑道,“给我暖暖。”
“不行,”早夏抽开手,把他往车厢里推,“我驾车,你进去坐着。”
这么怕冷,再chuī一会儿,没病也得chuī出病来。
李遥安失望地哼了声,还是钻回车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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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城便觉得不安心。
曹州城不小,街上的人却并不多,倒是来回的官兵不少,过了门口盘查,每走一段便看见巡逻,百姓出门也是行迹匆匆,有些奇怪。
这里离汴京不远,官兵自然有不少是从京城派遣而来,李遥安虽然已经逃走了两年,仍旧免不了顾虑,在城里转了一会儿,最后在小巷子里选了家偏僻的客栈。
客栈里燃着小火炉,比外头暖和多了,看不着官兵四处晃悠,李遥安顿时安心不少。两人安顿好马车行李,在大堂里把菜牌看了一圈,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菜色,最后便点了两碗jī汤面。地方偏僻,东西却不打折扣,面味道不差,喝完身上也暖和起来了,心想要办正事,李遥安便拉过客栈的伙计,问:“小哥在这儿多久了?”
客栈里人不多,那伙计正闲着无聊,听见有人搭讪自然高兴,笑着答道:“回客官,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
“两年前这儿的刺史是谁,你可还记得?”
“两年前?”那伙计皱了皱眉,道,“我们这儿刺史换的比哪儿都勤,容我想想——”
“姓韩,”早夏忽然抬头,轻轻问,“是不是……姓韩?”
“……韩大人?”年轻伙计恍然,盯着早夏看了一会儿,眼神微微一变,道,“这位公子的相貌……与韩大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原本的跳脱收敛了不少,少年听他这语气,心底不由空了。
“韩大人他一年前就——”
李遥安隐约猜到几分,不等他说完,便吩咐道:“把碗收拾了吧。”
那伙计忙应了一声,正要伸手,早夏却一咬牙,追问道:“他怎么了?”
伙计叹了口气,道,“韩大人他当年就病故了,公子不知道么?”
“啊……”
虽然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但和亲耳听见这个消息,并不是一回事。
这一来,他便真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家里出了些事,所以……”早夏垂下眼睛,轻轻摇头。
——就算病故的消息送了回去,也已经找不到那家人了罢,父亲去世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家也早已没有家的样子了。
伙计尴尬片刻,故作轻松地笑道:“公子放宽心,像我这样生下来就没了爹娘的也多,公子比我还好些不是?”
“——好啦,赏你会说话,”李遥安苦笑一声,摸出几个铜板丢给他,拉拉早夏的手,轻声道:“别难过,还有我呐。”
早夏笑不出来,忽然也觉得冷了,勾住他的手,低头道:“没难过,我之前也知道是……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