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一愣,想了想道:“十六。”
孟仟愈不禁一愣。
——已经过了十六个除夕,过了十六年了。
快得不像话。
那日缩在涂昔肩头哭泣的小孩,此时已经快长到和涂昔一般高了。
孟仟愈一向嘻哈散漫,此时却忽然愣愣地站住,楚衣察觉到师父异样,不禁奇怪问道:“有何不妥?”
涂昔不动声色地东西全堆到徒儿手里,笑道:“把东西放到屋里,再把灯笼挂上吧。”
知道师父之间有话要说,徒儿便不多问,只应了一声,提着东西走开,孟仟愈看着他的背影离去,被人从背后被捉住了两只手,指尖轻轻地抵住手心,和那太阳一样的暖。
“狐狸,”孟仟愈也不回头,回握住他的手,若有所思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仙?”
“再过十年。”
孟仟愈胸口压着一股劲,听涂昔说了这话,终于松了口气,嘴上却道:“怎么这么快?”
涂昔摇了摇头,道:“我细算了他的命途,十年后可再遇奇仙,再遇奇仙,便是他成仙之时,只是——”
“只是?”
“只是,这东西不一定准。”涂昔勉qiáng一笑。
像个有些恶作剧的回答,孟仟愈的心却又紧了起来:“如果不准呢?”
“仟愈,凡人修仙,只靠缘法。”
孟仟愈不说话了。
“这世上求仙问道的凡人太多,真正成仙的又有几何?纵然苦行僧道,若是无缘,不过百年,凡命便重入轮回陨落。你我至今两世之遇,已是不得了的缘法。”
孟仟愈闭上眼睛,又睁开,道:
“我只是想,一个人竟然会老得这么快的。”
看着一个人长大是件很神奇的事,看着一个人老去却可怕得很。
捡回来一个徒儿,将他养大,再守他终老,这有什么意思?
收徒时只是心血来cháo,他却没有想到,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到了手里,若再让他丢开,难上加难。
涂昔读懂了他的心思,摇头微笑道:“当初答应收他,就是窥见他命中仙缘,既然算准过一次,下次也——”
孟仟愈没有在意涂昔说了什么,只俯身在他额头点上一吻,口是心非地打趣道:“你一定要算准,不然的话,再过几年他就不像个徒儿,反而像个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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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金灯花。
荷池里结了几寸的冰,院子里被灯笼映的通红,小泥炉里煮着栗子粥,咕嘟咕嘟地溢着香气,楚衣偎着小炉坐着,看涂昔往石桌上摆出果子点心,末了玉壶清酒,斟满一壶,摆在孟仟愈面前。
孟仟愈讶异地道:“谁想起来买这个的?”
“在集子上遇到了从京回乡的酒商,他说去年楚衣帮他家超度了院子里的怨鬼,不等我说就硬塞给他了。”
因为多了个徒儿,加上每年过节,几人往返山下的时候多了,甚至还会认识一些人,涂昔转眼看了楚衣一眼,少年点点头,笑道:“听那家人说,京城是个挺好的地方,我觉得既然是好地方,东西应该也不会差的。”
孟仟愈挑了挑眉,道:“你以为你师父没见过世面么?”
大话说得多了,小时候被徒儿尊奉为神,越长大便越没有权威,楚衣皱了皱眉,道:“我只知道师父你很少出门,走一趟山下的小镇都大不qíng愿。”
孟仟愈悠然道:“那是我什么地方都逛遍了,没兴趣再逛,不像你,每次让你下山去趟小镇子都要高兴半天。”
楚衣司空见惯地垂下眼皮,拿着勺去搅身旁小锅里的米粥,明显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孟仟愈见他不信,不服道:“孟师父不但在京城呆过,而且在京城做过官的!”
……这是自然是更不会信的。
“狐狸,他竟然不信——”
涂昔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坐下问道:“这酒你喝么?”
孟仟愈愣了愣,低头看看眼前的酒壶酒盏,犹豫了一下,笑道:“既然都送来了,不喝岂不làng费?”
若说喝酒,还是人多些比较热闹,只可惜在座三人,能喝酒的只有他一个。
以前多少还有些朋友,现在早都已不见了踪影。
“我陪你喝。”涂昔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