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敏咬了咬唇,扭头问道:“军中可有东西少了?”
“回郡主,少了辆马车。”
流芡和容敏脸色同时变得惨白,容敏一捏拳头,冲到马厩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往山谷方向策马而去。
十五盈月,圆得正好。月色正浓,银辉笼得星辰黯淡无光,浩瀚夜空只有一轮明月,看起来愈发寂寞寒冷。
天色从午后的蔚蓝转到huáng昏时被血色浸透一般的红,再被夜色泼墨染上。没有傍晚时燕雀还巢的鸣叫,所有的一切都沉睡下来。容轩苍白着脸色,忍着背后的伤痛,紧紧抓着手中的缰绳,车轮声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显得特别响亮。赶着马车一路走来,几次险些因为体虚劳累而松了缰绳昏睡过去。
容轩凭着记忆找到去山谷的路,却再也找不到条幽长的□□。前路被碎石掩埋,再也过不去了。
他走下马车,手里摇摇晃晃提着一壶杏花酿,步履蹒跚地爬到被碎石堆砌的石山之上,累得气喘吁吁,雪白的素服,看起来犹如月色般皎洁。
初夏的夜风还是凉的,手指不经chuī地散去了温度,冷得彻骨,痛彻心扉。容轩弯腰捡起一枚石子,满是棱角,握在手中将掌心扎得生疼,心中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怎么就选在了这样的地方?荒芜,凌乱,一点都配不上你。
“颜都,你在不在?”容轩对空问道,“姐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杏花酿,从颜敬大哥那儿偷来的。我不气你了,还不出来么?”
容轩打开酒壶,喝了一口,一阵辣味钻入喉咙,惹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都忘了这是颜敬大哥的酒,比我们往常喝的要烈上许多。”容轩嘴边笑着,眼中氤氲起来,“真是,连酒都没有带对,如果你在,肯定会提醒我拿楼之的酒吧?”
石山上静谧一片,无人应答。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很想跟你说,我一直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很想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跟着你会吃苦,后来为什么把自己流放到景国,把我一个人留在容宫。
很想问你,我明明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你要这么护着我,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宁愿让我恨你一辈子。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我,糟蹋自己一辈子。
“你说你傻不傻。”容轩一边笑着一边流泪,酒的辛辣和泪水的咸味混入口中,错综得如同容轩的心境,“颜都,你说你傻不傻。”
傻到连解释都来不及,就为了我只身一人冲进山谷拉动火雷被剪断的绳索,替我挡住了追兵。
是你说此生都陪伴我左右,如今却只留下一枚银簪和一张发huáng的纸,纸上写着你永远都做不到的“随”。如今你睡在这里,再也不起来陪我了,你要我怎么办?
来年的杏花谁陪我折,来年的都城繁华的夜,谁陪我赏?
你不要我受一点伤,自己却被刺得千疮百孔。
你让我欠了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qíng,自己却先走了,连让我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你是恨我不信你,所以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
从小到大都是你让着我,为什么到了此时却这般小气了。
容轩掌心抵着眼,压不住肆意流出的泪。杏花酿的辛辣,盖不过喉头的苦涩。拼命揪着的衣领,挡不住胸腔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你真是……太狡猾了啊。”
“我想你跟我回去,颜都我想你跟我回去。我已经越来越害怕一个人走路了。”容轩哽咽道,“我觉得好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所有人都不在了,父王,母后,颜熙,玄月,简言,石室里的一千将士,雪衣,无涯,还有你。
我不喜欢一个人,这种感觉太讨厌了,讨厌到每一夜入睡,都希望自己不要再睁开眼睛。
容轩砸碎了酒罐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双眼模糊,哭得喘不过气,最后累倒在地,意识渐渐朦胧起来。
“我还在。”
睡梦中有人这样轻声说道。
“我会一直在。”
恍惚在一片明亮中看到一抹水蓝色轻轻从眼前经过,容轩抓紧了他,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杏花的容颜转过身来,明丽地笑着,眉目间温柔得太过,让人沉醉得不想走。
梦里面颜都还是十三岁的身影,在杏花重影中看起来孤单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