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罗緁握起他的手,放在左边胸膛之上。
他掌心下便是qiáng而有力的心跳声,指尖却摸到层层叠叠的、粗糙的纱布……
这男人究竟想他如何办?此时此刻,还想以低姿态向他乞求什么?
明知道也许是又一次为他而设的伎俩、陷阱,明知道娆罗緁只想利用他去下皇后的面子,向众臣暗示皇后的位子只是虚有其表、得不到宠幸而权力旁落;明知道娆罗緁想利用他去做磨心,调停他与绂雯、长袖之间的暗涌……
他把手抽走,「我没兴趣知道这些。」
又或许,想太多的人是他自己?
依这男人的xing格,若要设计他,若把他当成是曾离开棋盘的弃卒,如今失而复得躺在掌心中的棋子,就不会抓着他长篇大论,把苦闷逐一向他透露、细诉了。棋士岂会把计谋告诉棋子?
如果娆罗緁真的是……独行这条帝王路太不胜寒,太寂寞了呢?
天啊,这些年来,他们究竟是谁,负了谁?
他已经弄不懂了。
争的手自他的掌心下脱出,不带一丝留恋。
荒谬地,争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他却又有再失去他的错觉了、又有这只是一场梦的惊恐了。
娆罗緁没有多想,双臂一张,把争拥进怀中,「争,我不甘心……」
他感到争立刻地挣扎,但挣了几下就不挣了,知道他铁定不放手的、不想碰撞到他的伤处。
争一向对他的温柔。
争的鼻尖轻碰他的颈窝,这是他多久没尝过的拥抱?
「在我伤重濒死,众御医几乎返魂无术的时候我便后悔把你放走……怎么可以在我在此受苦受难的当头,你竟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悠闲?我快死了,伴在身侧的竟不是你!」他不需要他们任何一个,他要他们通通滚开,因为他只需要争……但争偏偏不在,为什么争不在?他最后看见的人竟不是争、他这个守娆争竟敢让他孤独上路!一想到自己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争却跟他人和乐融融,毫不知qíng、亦无半点受苦,他便好恨、好恨……争不知道他有多不甘心啊、多想立即紧抓着这男人一同共赴huáng泉!「若你在我死的时候不在我身边,我们要如何合葬?我又怎么能原谅你?我就是当鬼都不会让你好过。」
守娆争不言不语,只是看着身前的男人,似想好好把他瞧个仔细。
这便是娆罗緁。
明明他已是万人之上、群臣马首是瞻的帝王;明明他已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室了,瞧他,多有皇威、多有龙子的风范,但在此威风凛凛的外表之下,还是他的七皇子。那么完美的薄唇竟可吐出完全不顾世qíng、仿佛孩子闹脾气的气语,但他却是说到做到,直接、蛮横、专制又极致的残酷冷血……这个人怎么可能登不上帝位?他对所有人都那么薄qíng,唯独对他深qíng。
但那种深qíng到了极致却又是一种歇斯底里,一种恐怖、一种残酷。深qíng到说要杀死他,不让他逍遥独活,竟说……他们要合葬。娆罗緁在当年赶他离宫时毕竟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但有比这更震撼到他不能自已的qíng话吗?难道他不想得到这最极致的承诺吗?
生不能同栖,至少死后能共眠。
对他生恨,是因为他让他孤身上路;想杀死他,是源于不能再多爱的爱。
这个男人……身体上的、口舌上的,究竟要用各种方法杀死他多少次?「……你究竟想我怎样?」
「回来。」
「你现在已有妻室,我不……」他可以当娆罗緁的玩具,但他不能当个被娆罗緁玩厌后丢在路边,然后心血来cháo时转头从垃圾堆中捡起来的玩具。
「他们需要你吗?难道雯府独欠一个守娆争,他们没你活不下去?」
「我在雯府过得很好,我帮忙府中内务还有照顾……」
「他们不是需要你,他们在保护你。」而他,他才是真正需要争的人。
守娆争蠕动嘴唇两下,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男人说的都对。看着娆罗緁说几句话都有点气喘吁吁、盈弱不堪一击的模样,现在随便谁来一刀一剑都可将他置诸死地。他在离开这男人的三年后,他仍然是没有……找到能全心相信、以命相托的人吗?为什么坐拥了江山,他却仍然如此教他心疼的可怜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