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歧并不认识薛冷。那他又如何知道给他画地图,让他谋刺本王的人就是薛冷?”
王爷直视我,说话极为慎重。
“王爷的意思……是莫飞歧耍了手段?”我禁不住有些心虚。王爷的推断很少会出错,若真如此,那么我让沫萍送走莫飞歧,岂非就是私放重犯了?
王爷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莫飞歧说的是真话。只不是事实而已。”
我微为诧异地抬头。
“薛冷是颜知手底下的人,堂堂长风营将军,又是东城密探的副首领,不会蠢到收买杀手还自bào身份的地步。”王爷顿了顿,继续说道,“确实有人要陷害颜知,但不会是柳泫——只看他昨夜的样子,就知道他如今没这个胆量。”
“……王爷,心里已经有数了?”我小心地问。问不出答案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不是莫飞歧在玩手段,柳泫便不会受牵连。
显然王爷无意在这上面纠缠,低头轻轻揉了揉詹雪忧的头发,问道:“头还痛不痛?”
王爷突如其来的问话,突如其来的温颜,让詹雪忧有些无所适从。他颇为慌乱地收拾着词句,到嘴边最后只剩下老老实实三个字:“不痛了。”
“你若有什么话要说,随时都可以告诉本王。雪忧——本王喜欢你的眼神,虔诚、清澈,毫无隐藏。”轻轻唤他的名字,温热的手掌,温柔地包裹住那犹带稚气的半边脸庞,眸色中闪烁的是说不出的平易近人,“但是如果,有一天这双眼,不再如此清亮……”
话,不曾说完。王爷只是微微一笑,余意便自袅袅而出。
这一笑极是浅淡,却足以让詹雪忧浑身一震,澄澈的眼波漾起一丝薄薄的惊惶。不止他,望着王爷那样浅淡的笑容,我也禁不住脊背一阵轻寒——终于,连詹雪忧也不放心了么?
王爷,您似乎掌控了一切。握住您的手,是不是才可以最终地发现,其实,在无数种控制掌握下,原本属于您的东西,也在悄然流逝?
比如,瞳将军?
比如,詹雪忧?
雪依然在飞。天色冷沉。
匆匆准备好的三辆马车,刻意撤了奢华装饰,由五十名假扮仆从的飞骑侍卫护从着,几近微服地向南门前行。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多数人都躲在家里吃热乎乎的火锅,偶然有人看着车马经过,也丝毫不以为意,只道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行。毕竟京城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侯爷公爷也是一墙倒下压倒三个,讲排场斗富贵的实在不在少数,京城百姓也早就看习惯了。
我与侍书侍墨坐在一辆马车上,她们二人已抱着锦被倒头睡去了,我将帘子稍稍掀开一点,披着厚斗篷坐到了车驾旁边。因王爷只带了五十名侍卫,若水挑选人手时,便将王府侍卫中的jīng英都派了出来。
驾车的是冷竹轩的领班侍卫叶弦,有着颀长匀称的身材,颇为憨厚的面孔,说起话来却是慢条斯理,极为温柔凝重。与他我是绝对不陌生的,当时王爷还未封王建府,仍住宫内晴好斋时,他便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很受王爷倚重。后来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王爷罚做低等侍卫,直到近两年才又慢慢升了上来。
“这么冷的天,姑娘还是进去比较暖和。”叶弦静静开口,不抬目,不敛眉。单纯的关心,并没有平日里我看惯的谄媚意思。
雪花一片片落在我身畔,并没有太冷的感觉。因朝他笑了笑,道:“不冷。出来透透气。chuīchuī风——”
当街风是极大的。话还未说完,斜斜搭在头上的风帽便被chuī落了,几缕发未绾在髻里,被风卷着疯狂地飞舞起来。我有些láng狈地去抓那几缕头发,叶弦登时便笑了起来。
“很好笑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头发塞回去,风帽也扯了上来。
尘封多年的熟悉与亲密,在这一笑一嗔中缓缓恢复了色彩。叶弦不笑时,看来确是十分憨厚的,然后只轻轻一笑,整张脸便立即灵动鲜活起来。
丝毫不敢小觑他的才华,他原本就是一个灵动如泉的妙人。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与若水还镇日在晴好斋打闹厮混的时候,他那时也不过十六岁而已,便能不翻书本倒背如流地伺候王爷诵读《亘乐典藏》了,那可是我到如今还未从头至尾翻完过的宏篇巨著。
扯着风帽的同时,目光不经意地向远处飘去,却意外地发现了一道熟悉而恍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