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小就将一半灵魂jiāo托给王爷的少年,从来不曾自己独立思考过,忽然发觉一直以来固执守护的生活关系,其实只是旁人(或者自己亲人?)设计的一个局,他却连找回自己失落的那一半灵魂的勇气都没有,只愿永远屈膝在主人的脚下,让他来替自己判定生或死,去或留。
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我有些心灰地看着詹雪忧,忽然意识到:王爷,也希望若水成为他这样的人。
可这太困难了。
貌似温柔的若水,一直都是最固执的一个。
詹雪忧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而若水则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而且,如果若水不再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他根本就不会继续待在王爷身边了吧——他会带着他那支破碎的玉簪,回到暮雪山,回到叠彩岭,回到那个传说中无忧幸福的地方,拥抱着他和燕柔的回忆,度过余生。
王爷想要的若水,和若水存在的意义,根本就是完全矛盾的。所以王爷一直都在不满,一直都在刁难,而若水一直都在隐忍。一旦某天若水能做到让王爷不再不满,不再刁难,那么,也只能是若水不再存在于世的时候了吧?
自包袱里取出赤金盒子,放在詹雪忧面前。那少年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我。我将盒子打开,袅袅的馨香便如chūn雨一般透彻地飘了出来:“这香叫‘醉梦’,拿簪子切出米粒大小,细细碾碎了混水服下,可以帮助你安然入睡。千万不要放进炉子里点——劲太大了,吸进去就会昏睡。”
盯着那盒子,詹雪忧很是沉默。
“其实我也不知道王爷的具体行踪。但我会尽快替你弄清楚的。可是在这之前,请您一定要善自珍重,王爷看见你失魂落魄的样子,绝对不会高兴的。”我望着詹雪忧明显因睡眠不足而发青的眼膛说道。
詹雪忧站起身来,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后便捏着盒子离开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我方才坐了下来,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的局势让我觉得很尴尬。
尚阳城的秋袭军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纵然有,也不过是几百散兵,早逃得不知所踪。我昨夜看过若水追剿秀泽郡秋袭军的战报,虽然主将单若水被打不见了,但不可否认,那是很漂亮的一个伏击仗,一万兵士追剿敌军两万jīng英,敌军全军覆没,自损不到一成,伤员也只有两千。
这样一来,秋绶之危暂时告一段落。驻扎在倚飒城的秋袭军却是动向不明:尚阳城破关之战,他们应该收到消息了,却没有派兵支援的迹象。甚至,被薛冷刻意放跑的那支秋袭残军,也没有逃往倚飒城,而是困shòu之斗似的反扑破关——究竟为什么?
夜流霜的死,让白水关守将之位登时空了出来。一个秋绶要塞,一个白水关,两个惟一通向王朝腹地的途径,半点轻忽不得,jiāo给风翼旋那个清醒狠辣,处事却稍嫌稚嫩的少年,真的可以放心吗?
……想起若水大约下午就能回来,方才稍稍放宽了心。有若水在,这些问题又何必我来cao心呢?他都能一一解决的。事实呵,我本来就是个只要管着令箭、狐假虎威的督军大人罢了。顺手取了杯茶,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对若水伤势的预料并没有偏差,刚近酉时,侍墨便匆匆窜了进来,说若水回来了。
我正在死命抓头皮,绞尽脑汁地斟酌词句写着给王爷的折子,我自己的主观臆断自然不敢胡乱结论上去,只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前因后果一一复述,可那些文绉绉的奏对格局,也足够把我惹得七窍生烟了。
等我将折子写好,chuīgān墨迹,已过了很久了。方才走出房门,想去见若水,却撞见急匆匆闯进来的薛冷,根本不等我开口,他已将手中湛蓝色的包裹递了过来:“洛大人!千寿皇庭急报!”
湛蓝色的包裹必然是战报。怎么会从千寿皇庭传来?……这个认知让我呼吸稍稍一窒,接过包裹便飞快地拆开,读过那重重封锁保护下的战报,终于在瞬间震惊中清醒过来:云浅月的推断果然jīng准!王爷引领的惊鸿非但切入了秋袭腹地,而且已然攻破千寿皇庭了!
这样可怖的速度确实很令人难以置信,但,若放在王爷身上,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何况,连敌军的三军主帅云浅月,也曾经预测过这样的速度。
“侍墨,去看看单大人,请他立即到这里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