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动作流畅自若,没有丝毫láng狈之处。
望着分明脸色苍白、虚弱不堪却依然英气bī人的若水,王爷眼中显出一丝深深的痛惜,用只有站在身畔的我方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叹了一声天意。
“茗儿,扶若水出来。”王爷沉静吩咐,人已走向厅外。
对于王爷忽然改变主意,若水显然有些诧异,王爷刚刚转身离开,他便颇为迷惑地望向我。我伸手搀扶着他跟着王爷脚步往外走,轻声泄露当中玄机:“颜知将军身中九生咒,恐怕没多少时日了。”
若水便陷入沉默。
王爷静静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昏暗的残霞,颀长英伟的身影映着淡薄的天光,在地上留下隐隐绰绰一点残影,显得尤其孤独。
“你可知什么叫天意?”
王爷忽然问。不等若水回答,顺手拈起晚风中飘落的一枚枯叶,无声地she了出去,院外晚归的信鸽,便自空中无力地坠落,“我若不出手,它自在飞。我出手伤它xing命,它殒命此时此刻,这便是天意。”
我闻言倒没什么感觉,被我搀扶着的若水却是浑身一震,眸光清冷地望向王爷。
“——是天意借我的手,伤它的命。”
王爷轻轻掸去了适才指间枯叶的腐朽之气,淡淡道,“成大业,便总要有牺牲。你也知长痛不如短痛。三年之中苦难数十万人,终究比数百年苦难天下苍生划算得多。既是天意借你之手,剜除毒瘤,你又何必歉疚不忍?”
“侍墨,扶单大人回去休息吧。”
深深望了若水一眼,王爷转身拾阶而上,身形淹没在韶华厅逐渐燃亮的灯火中。
“若水?”
轻轻推了推呆立当场的若水,看着他眼中逐一闪过震惊、了然、迷惘、清醒种种qíng愫,最后终于眸光一清,整个人醒了过来,“王爷如此安排,恐怕是要连夜赶去夜平川。你如今身子虚弱,记得好生将息调养。”
“我不碍的,茗姑娘放心。”若水居然朝我淡淡一笑,旋即颇为担忧地说道,“只是如今各地兵力胶合,无力抽调兵马顾及夜平川,茗姑娘与王爷此去,千万注意安全。”
“自然以王爷安危为重。”
微微一笑,侍墨已将若水扶住,我便缓缓放了手。望着他虚弱惨白的容颜,自然不会忘记,他先前受的责罚,此刻病弱的身躯,都是因为我这只原本已然废掉的左手。半晌之后,方才找回声音,嘱咐道,“各自珍重吧。”
若水笑了笑,便由侍墨扶着缓缓向侧院走去。
转身踏入韶华厅的那一刹那,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水既明白知道各地兵力胶合,根本无力抽调兵马顾及夜平川,当初怎么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柳煦阳给放跑了?……以若水的谨慎,怎么可能如此毫无盘算?
难道若水是刻意如此?……被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再抬头时,便看见王爷正在书桌上东翻西找地寻着什么东西,才想迎上去帮忙,王爷已打开了一方锦盒,里面赫然放着一块色泽温润、寒芒流溢的玉令。
詹雪忧几乎是下意识地跪倒,看着他恭敬虔诚的模样,我这才恍然记起,这块玉令便是从前一直由詹雪忧保管的梦魇魇主之令。
缓缓将那块魇令递给詹雪忧,王爷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吩咐:“雪忧,如今命你重掌梦魇,动用一切力量血洗拜月教各地分坛。”
“雪忧明白。”詹雪忧恭敬接过魇令。
“龙组于白水关折翼,梦魇jīng锐力量既失,单凭剩余四组成员,对付拜月教胜算不大。因此,本王将东城密探的令符与联络人名单也托付于你,另外将钱亭、陆辰二人暂时借给你,他们会协助你动用东城密探的势力。”
詹雪忧再次接过东城密探的令符和联络人名单,确定王爷再没有别的吩咐之后,詹雪忧不敢再耽搁,匆匆拜别王爷,领着钱亭、陆辰二人离开了秋绶。
王爷轻轻阖上锦盒盖子,冷冷吩咐道:“茗儿以惊燕皇室身份,分别修书给暮雪山和无名斋,请求襄助清剿拜月教。”
“茗儿知道。”
明白此事不能耽搁,立即研墨、腹稿、落笔,一气呵成修书两封,呈王爷御览之后,立即用印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暮雪山与雾山。
再次回到韶华厅时,王爷坐在残灯之前,怔怔望着手中摊开的折扇,扇面上赫然便是那副墨色如煮、秀骨铮铮的墨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