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_作者:寒衣/寒拾/弘玛迦/沾衣(23)

  一天多水米未沾唇,说真的他有些受不住了。且这孝昌殿几乎全然无人,平时来打扫的太监也被宋筝下旨不许接近,这诺大宫中一片安静,静得让敛衣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去一般。

  也许就这麽死了吧。皇上有了代替自己的人选,其实早已不需要自己。议事堂中发生了什麽无人知道,皇上想给自己按个什麽罪名,倒也方便。仔细想来,这世间,竟然没有什麽人是真正需要自己的。这麽死了,倒也gān脆。

  敛衣这麽想著,眼前已开始发花,心中却在想,不知道皇上看到自己尸体,是高兴呢,还是也会有一点点难过……

  “敛衣,敛衣?”什麽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很熟,但是不是他。敛衣唇边露出半丝笑──不是他的话,来这里还有什麽意义?除非是带来皇上改变旨意的消息。那道旨,在跪著的时候,已经下了吧?

  他这般要死不活,让好不容易找来这里的唐鹏云气得真想上前给他俩耳光,但看他虚弱样子,又真的不舍得。想了半天,终究还是一咬牙:“敛衣,你就算在这里跪死,那人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你跟我走吧,我帮你!”

  敛衣已听不清他在说什麽,此刻正是下午,天方大亮,他眼前却是无尽黑暗。终於膝盖再难承受身体重压,向前倒去。

  唐鹏云久经沙场,反应自是极快,连忙俯身把他抱住。见他双目紧闭,一张脸上更无血色。唐鹏云低咒一声,敛衣昨日上朝之後就不见人影,到现在一天半了,就这麽跪著一动不动,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了。何况……敛衣在小时就曾经被罚跪然後被自己踢下水,腿部关节一直不太好……

  “傻子,你这麽拼命,又有什麽用?”唐鹏云低叹,把敛衣横抱起来,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发,眼中是从不曾在敛衣面前表露的温柔和担忧。

  “跟我走吧,以後,不要再想他了。”唐鹏云道,抱著敛衣,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孝昌殿,他顿了一顿,眼向右侧看去,并看不到人。他笑了笑,不再理会其它,小心翼翼抱著怀中人,上轿。

  一双眼始终在看著他们,眼睛的主人几次要冲出去,终究还是没有动弹。眼中神色变了几变,开始是愤怒嫉妒,渐渐挣扎成无奈痛苦。手抓著树gān,像是要生生抓下一块树皮一般,脚步却始终未动。

  直到两人去得远了,他方自开口喃喃:“也好……敛衣在朝堂上向来不听话,也从不与朕接近,可见他对朕,实则是怨恨的……也好,他和鹏云那麽亲近,一定是喜欢他的……走到这一步,再没有其它路可以走了……”

  可是很难受,可是……

  “别傻了,他可以为了那些百姓跪上一天半,就算倒,也倒在鹏云怀里……宋筝你算什麽,他根本不在意你……别傻了,为了江山为了他,就这麽放手吧……”

  少年皇帝不停地劝著自己,他为人狠绝,决断极快。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犹豫不决反复不定。

  “就算把人追回来又能怎样呢?宋筝,别忘了你是皇帝!”

  他咬著嘴唇,几乎渗出血来。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罗侍读,你说这话对麽?”

  “亚圣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可是我怎麽不觉得君轻呢?普通的民甚至不能见到君,即使是罗侍读你这样高一层的民,见面也要跪倒参拜,这样也叫做重麽?”

  “那是伦常尊卑……”

  “最重的那个反而最卑?这是什麽道理?”

  “太子,这并不是可以放到一起比较的事qíng……”

  “罗侍读你书读得死了,民为贵,是所有的民加在一起才贵的,若单只是一两名,自然便就轻了。”

  是这样的麽?还年轻的敛衣疑惑著,觉得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但他知道,眼前这孩子不能随便对待,他的一个观念不对,日後九天朝就可能死伤无数。於是敛衣向周围人求教,自己再努力思索,又跑去教导太子。

  但是宋筝显然已经把他自己的想法深深刻在心里,即使敛衣告诉他再多遍“民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宋筝眼中,也依然只见人民不见人。

  那个妍丽的孩子长大了,就算伸出手,也再难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