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一言不发的听着,脸色平静,看不出是悲是喜,原本幽亮的双眸黯然无神,茫然的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是一旦真的来临,心里依旧阵阵的疼痛难当,难以言语的凄凉。
往事却像cháo水般一幕幕涌上心头。
犹记得年仅四岁的自己趴在摇篮边,看着那锦绣襁褓中握着一双小拳头,睁着圆溜溜漆黑双眼的江隆聿,笑得天真无邪,全然不解紫陌红尘风波乱。
犹记得和他一起嬉闹顽皮,作弄得宫女嬷嬷们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然后大笑着躲到御花园里去藏起来,任凭怎么呼唤也只捂着嘴你看我我看你,偷笑不已。
犹记得一起师傅为师,早起功课,他赖chuáng误了时辰,害的自己被戒尺狠狠打了手掌,他却撅着嘴巴忍住眼泪,然后小心捧住,细细呵气,唯恐还疼。
犹记得他登基那天,君临天下然而处处掣肘,四大辅政有如重山一般压在头上,只叫人喘也喘不过气来,于是暗下凌云志,要展翅天地间。
犹记得他步步为营,步步惊心,势单力薄抗那心怀叵测的吴元杰,身边又苦无心腹可用之人,于是自己甘愿成为他布局中的一颗棋子,背上“以色媚主”的千古骂名,世人不齿。
犹记得……
祈安静静的想着,想着那曾经无忧无虑的年幼时光,想着那曾经两小无猜的耳鬓厮磨。
怀里的人悄没声息,良久没有动静,凤丘于是伸手一摸,却满手冰凉的水珠,心里已经了然,轻叹一声,轻轻的扳过他的脸。
脸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着,晶莹的泪水静静的沿着脸颊流下。
凤丘轻柔的吻去,低声道,“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我选择了……他会下此毒手,定是已然知晓你的身世,容不得了……断然容不得了……”
祈安抬头看着他,凄凄凉凉的笑了,眼泪却如落珠一般直坠了下来。
“为何生在帝王家……”
他低低的念着。
“为何生在帝王家……为何生在帝王家呀……”
他反复的低声呢喃,觉出凤丘将自己紧抱在胸前,百般的温柔安抚,但是他已什么都无心理会,只是不能自控的无声痛哭着。
是心痛?还是心伤?
他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只记得凤丘捧着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轻柔的吻去那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却吻不去心如刀绞。
……为何生在帝王家呀……
凌安王爷被软禁是何等大事?半点口风也外泄不得。对外只说凌安王爷外出未归,返程不定。好在素日凌允琏就习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郡中军政诸事早已悉数jiāo与世子凌凤丘处置,倒是丝毫不显异样,让人生疑。
即使已经制住了凌安王与端王爷,凌凤丘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命心腹之人每日在二人房中燃“醉”香,使他们动弹不得,更不准与外人联系。
凌允琏虽然浑身酸软无法行动,可是一张嘴却不曾被塞住,每日怒斥凤丘胡涂混帐,一声比一声响亮,门外的守兵只作充耳不闻。
老远的就听见父亲那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传来,凤丘笑了笑,感慨道,“真是好jīng神。”
说完拉住正想离开的祈安,推门进去。
凌允琏半躺在短榻上,穿著家常便服,盖着薄毯,见是儿子进来,怒目而视。
“爹,你的声音真是宏亮恢弘,我在东苑都听得一清二楚。”凤丘笑道。
“混帐东西!”凌允琏火爆脾气丝毫不减当年,张嘴便骂。
凤丘苦笑,“爹,你要骂我混帐也可以,要骂我不孝也可以,但是有几件事,我必须问个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当着祈安的面,父亲,就请你不要再隐瞒了。”
“……你想问什么?”凌允琏闻言眯起了眼,警惕的看着儿子。
祈安看看凌允琏,又看看凤丘,尚未来得及开口,凤丘却已经说话了。
“爹,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凌允琏愣住了,见儿子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满脸凝重,连忙转过头去,却掩不住一抹惊惶神色。
“自然是重病难愈,方才撒手西去。”
“……爹,就别再瞒我了。”凤丘轻轻摇头,“娘绝对不是病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