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致瞪着他,半晌失笑道:“八年不见,你这无耻龌龊更是见长——好罢,换个地方,我跟你做,这里不行。”殷螭愠道:“当我是傻瓜?这里才堵得住你,换个地方?换我到大牢去么!”林凤致道:“你别老是口口声声要将我先怎么样再杀,我便自愿同你走——其实你也没想杀我,不然哪有那么多废话。”
殷螭其实真是没想要杀他——不过恨还是恨,仇还是一定要报的,这时见他坐在地下,持匕首的手稳稳的半分不颤,脸上颇有认真之色,心知他素来迂腐,要是当真在他祖坟里qiáng他jiāo 欢,只怕这家伙真能bī急了闹个鱼死网破,那可不成!于是笑道:“你要是自愿跟我走,我当然不杀你——可是你恁地狡猾,我如何信得过你?”
林凤致倒也慡快,手一抛将匕首丢了过去,说道:“拿着,怎么能让下面侍卫放你公然带我走掉,你一定会的。”
殷螭一愣,手中已下意识的接住了匕首,以他的小聪明自然用不着多所寻思,笑道:“好啊,料不到隔了十来年,你又一回自愿做我人质!”
于是过不多时,山下等候林凤致的侍卫与随从们,便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壮年男子,公然拿刀劫持了太傅大人出来,喝令众人让道放二人离去。众人受命保护林太傅安全,这般在眼皮下让人将他劫走,如何jiāo代得过?可是倘若不让道,贼人狗急跳墙,将太傅大人一刀杀了,谁又当得起间接杀害太傅的罪责?
这些人里有大半是大内侍卫,但殷螭被废黜圈禁已久,曾经近侍天颜的宫中侍从们早已换成又一批新人,所以居然也没有一个人认出这名劫持犯就是前朝已被废皇帝、眼下新bào毙庶人。众人不敢放,也不能不让道,只能看着殷螭持刀抵着林凤致,一步步走下山,又一步步走向大道,侍卫们便也只好一步步紧跟着,yù待寻机打落匕首,解救太傅大人出来。
殷螭没想到这一番劫持远不及那回容易,颇有点心虚,然而这时骑虎难下,心里一面大骂林凤致出的见鬼主意——多半又想陷害自己一回!一面继续狞笑着劫持住他往前走,同时在他耳边恶狠狠的道:“难道这般走下去?”林凤致小声道:“你想来劫我,没做好准备?”殷螭恼道:“谁知道你这么多人!”林凤致很轻的骂道:“真粗心,没gān过正事的——再转个弯,临时御马厩设在那片竹园旁,过去罢。”
殷螭确实没gān过正事,天潢贵胄做惯了,也没亲自gān过琐细的小事,所以yīn谋诡计虽多,当真gān起杀人放火劫持绑架的勾当,不免粗心大意,缺乏章程——这时听林凤致一提醒,禁不住又喜又疑:喜的是果真能够顺利劫持他走路,疑的却是这家伙居然如此配合,莫不是又怀了什么心眼?
但这个疑惑过不多久便即打破——劫持着林凤致到了御马厩,选中一匹上乘好马之后,刚刚挟着他上马,便听外面侍卫喧呼“陛下”之声,跟着有个少年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大叫:“先生!”一路直赶过来。
殷螭对这个侄儿颇是怀恨:毕竟林凤致等人是为了推他上位,这才夺了自己皇位,废黜圈禁;而自己誓yù翻盘夺回一切,也将要跟侄儿死磕到底——但狭路相逢冤家聚首的时候,他反而扬声而笑,紧紧挟制着林凤致在鞍背上,纵马跃出马厩来,叫道:“不想让你林先生死,便让路!”
殷璠对这位一度改口称为“父皇”的叔父,其实自幼就颇带畏惧之qíng,八年后乍然相见,竟不免惊得先退了一步,大声喝道:“兀那贼子,放开林太傅,赦你不死!否则的话,乱箭齐发,玉石俱焚!”他认出殷螭,却不呼其名,那是摆明了不yù让这贼子的真正身份泄露出来。随小皇帝而来的侍卫们听这一声喝,登时一批弓箭好手团团围上,张弓搭箭对准了马上二人。
殷螭满不在乎,笑道:“安康,你倒长大成人了!就是还嫩——这般模样,也敢跟我赌狠?”
“安康”乃是殷璠的小名,宫中众人也有个别知道的,听眼前这名贼子公然当众呼叫,不禁都相顾失色。
殷璠的确如叔父所言,“还嫩”,虽然尽量想装作沉得住气,也知道先生的平素教导,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表现得有所顾忌,应该狠决无qíng,方能镇骇对方的凶恶气焰——但是教学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先生被劫持,被匕首抵得脸色苍白瞑目若死,又是一回事,再想镇定也不由失了方寸,竟然又喝了一声:“放开林先生!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朕可酌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