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在稳定人心的时候,蛮族主力也正自被击破的居庸关大举入长城之内,最先的一部分军队,与宛平一战被击退到良乡的先锋铁骑会合之后,却没有再度来攻打京城,而是稍微调转目标,直击房山一带,搜乡烧山而去。
房山那一面其实多山脉少居民,却是国朝历代皇帝的陵寝之所,靠近房山县的便是最新的两座皇陵——重福帝穆宗的泰陵、嘉平帝仁宗的永陵。陵墓的地宫掩藏在地下,普通盗墓贼挖不开,遇上军队来动手却难免遭殃,何况陵园中还有大量建筑与祭祀品,以及守陵的内监与宫女(包括待罪的妃嫔)?历来纵使改朝换代,挖掘前朝陵墓也是极不仁义的事,统治者一般都避免这么做,但蛮族到底是化外之民,丧葬风俗与中土不同,又兼这回在京畿一无所获,难免气愤,又可能听了投降的汉jian怂恿,想着皇陵多宝藏,于是竟冲着泰、永二陵而去。
皇陵自然也有国朝军队驻守,在缺乏高墙深垣掩护的地方却远远不是铁骑对手,短兵才接,已接连派人向京师告急求援,房山地区驻扎的卫所乃是兴州中屯卫,也出尽全力抵抗,一叠连声的请求京师同时出兵,未必不能前后包抄歼灭这支胆敢来惊扰先帝陵寝的野蛮骑兵。可是蛮族主力大军正源源不绝的自居庸关进来,铁儿努的大纛也出现在了关口,山海关过来的铁骑又有一支绕到东南下角的武清县迂回向京城推进,靠近的天津卫正忙着出师抗击……反正总而言之,负责京营调动的刘秉忠有一堆理由不能分兵相援,而其中更厉害的一个理由,却是如此——兴州中屯卫的守将,正是继俞汝成之后掌管俞军的孙万年,归降朝廷后爵封武显将军,刘秉忠认为此人大有勾结蛮族的嫌疑,难道没可能是他与蛮族合谋,引诱京城贸然出师,趁机破京?
这样的想法在刘秉忠看来足够作为谨慎从事按兵不动的理由,对于一帮忧心皇陵被破、国朝体面大失的臣子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甚至太后也特召兄长入宫,含泪请求赶紧发援兵,先帝陵寝若受骚扰,未亡人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但刘氏的猜测也是理由十足,比方说为什么当初孙万年自请去守兴州卫靠近皇陵?为什么往年蛮族都来攻击西北门,今年却直奔南面方向?为什么殷螭偏巧也驻军在南城,莫不是三方合谋,打算给攻打南门的蛮族大开方便之门?
这最后一个猜测当然又使殷螭怒冲冲撒泼闹了一场,立即要求赶紧调入内城,不在南城既担嫌疑,又喝荒芜凄凉的西北风了,朝廷当然坚决不准——因为内城即皇城,放这个祸根带兵靠近大内,还能指望他gān出好事?所以内阁为首的诸文臣其实可怜,既要防范刘氏夺权,又要害怕殷螭篡位,两头都是烫手山芋,还盼着他们能够互相制衡、却又不要互相内斗闹乱子,委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用殷螭挖苦林凤致的话来讲,就是:“一帮聪明人,尽gān糊涂事!什么不是你们越弄越复杂,搅混了水让人钻空子,还怨人家不上道?”
林凤致其实不止怨殷螭不上道,包括内阁大臣们的主张也一并是暗自抱怨的,可是磨破嘴皮,调停难做。而就在城中文武扯皮不休的时候,外面铁骑却没一日闲着,不日急报传来,房山县城已陷落,兴州中屯卫在连续被困三四日不见援军的qíng况下,竟然由孙万年带头投降蛮族。
这个投降消息使满京哗然了一下,登时原本主张招抚的大臣都挨了痛骂——早知孙万年是害死先帝的逆贼,láng子野心不足共事,却偏偏要引láng入室,终于还是露出真面目,祸害皇陵了吧?而且因为殷螭与孙万年本是盟军关系,大家不管他们盟军其实也内斗过,只将他们划分为一类,于是孙万年投降,连带殷螭也蒙上卖国贼的大嫌疑,刘秉忠登时奏请朝廷连他也索xing问罪,万万不可在京城中也出现投降党!
这个当口殷螭善于应变的能耐立即显现,拿出全部力气,哭嚎得震天响,跑入宫中大闹,一副“父兄皇陵被侵犯,我才是真正苦主”的痛不yù生架势,害得本来业已收泪正和大臣们商议对策的刘后,又不得不恪守长媳寡妻的本分陪他痛哭一场。面对这么一个苦主,朝廷问罪也无从问起,殷螭更加攘袖发狠,说要亲自领兵赶往房山去砍杀蛮族,京营既然不肯归自己调拨,那么便请求将袁百胜调过来帮忙,挖我殷家的坟,这等不共戴天之仇岂能不报?刘秉忠若是胆敢来拦,就是无君无父,不忠不义,实在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