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_作者:池灵筠(136)

2017-04-25 池灵筠

  这一夜不长,也不短,于一片雪霁风停的冉冉晨曦中,查元赫绝望地闭着双眼,使出全身力气抬起被深埋的脚,踏上回城的路。他想她是遇到了阻碍,或许正在遭受什么?于是上马疾驰,一路冲进了城。本想径直住皇宫里去,孰料途经帅府见一片混乱,门前一行禁军似乎在捉拿什么人。他忙勒住马,一跃而下。被禁军擒住的大管家瞪大双目,指着查元赫大叫:“在那!查将军在那!”

  为首的将领依然挥手下令,查元赫顷刻间被持剑的兵众围住了。

  “发生何事?”查元赫神qíng严肃地问道。

  “昔大长公主迫害宪帝、诬陷忠良、作恶多端,且不顾纲常妄自封女帝,扰得天下大乱,边境频起战祸。其夫查德高助纣为nüè,以天下兵马维护她的荒谬行径。如今群臣愤慨,亲王纷纷发兵援助皇上,于昨日傍晚将他二人围剿在正阳宫。如今我等奉命捉拿余孽回去审问,望查将军配合,勿要反抗。”

  周遭全是哭喊、叫骂声,家仆、亲族一个个被绑上囚车,查元赫望着被摘下的帅府牌匾,默不作声,只觉得一股日薄西山的苍凉从背后腾然升起。家破人亡,他终于和上官嫃一样了。忽然有名被押出来的丫鬟惊慌失措地呼道:“公子、公子!救救小少爷!”

  查元赫回过神来,大惊之下不顾禁军的阻拦大步冲过去问:“他怎么了?”

  丫鬟将怀中病怏怏的婴儿jiāo给他,哭哭啼啼地说:“昨夜府里大乱,少夫人就不知所终,小少爷哭嚷了一夜,大概是病了。”

  查元赫小心翼翼地搂住孩子,无奈苦笑,“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孩子都不要了。”他捏了捏孩子滚热的脸蛋,心疼无比,转身对那首领说:“我随你们走,只是我儿子颇为无辜,请……容许我亲手将他jiāo给皇太后照料。”事已至此,一朝沦为阶下囚,重则杀头,轻则流放,他好似并无计较,余愿也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禁军首领稍作思索,答:“皇太后如今昏迷不醒,不如先随我们回宫,当面向皇上请求。”

  “昏迷不醒?”查元赫心底一沉,方才还万念俱灰的心陡然间又跳得无比猛烈,“皇太后如何受伤了?”

  那人也不十分清楚,含糊道:“被大长公主捆起来折磨了好几日,滴水未进,加上旧疾复发,昏迷还算轻了。”说完,他招了招手命人将查元赫押起来,“皇上jiāo代,对查将军要以礼相待,你们先送将军回宫。”

  查元赫懵懵呆呆地抱着孩子上了马车,那含含糊糊的话语有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一想起她这几日遭受的折磨,他双眼通红,心中连连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无法赴约,竟是被他连累了!

  皇宫里驻扎了各路兵马,禁苑之外被重重包围,兵将无不是铁盔明甲、刀枪鲜亮。仿佛昨夜是一场恶战,那些兵器在护城河里洗尽了血腥,把把锃亮,徒留一地暗红猩臭的死水。

  查元赫被关进了章阳宫一间殿所,接着听见身后关门和锁链的声音。司马轶应了他会请人照看孩子便好,至于自己究竟如何,他实在是不关心了。方才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及各族亲王都劝谏皇上全力诛灭查家,但司马轶却另有打算,他说使功不如使过,如今西南连丢了七座城池,北方的蛮夷也不断滋事,不如叫查家麾下的得力gān将领兵出征,戴罪立功。

  当时殿中央停放着两口棺木,查元赫注视着那两具鲜血淋漓的尸骸,原以为波澜不惊的心竟是一阵狡痛。再多的恨也罢,那终归是他的至亲。于是他毫不犹豫向司马轶请求带兵出征平乱,只希望能将安葬双亲。

  他已经一日一夜没合眼,一倒在榻上便睡着了。

  宫绦长穗委垂在地下,鸾凤帐暖,上官嫃披着一袭白绸睡袍斜靠在chuáng头仰着面,胸襟前点点猩红。司马轶匆匆进殿来不及脱去大氅,一面搓着冰凉的双手,一面冲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元珊手忙脚乱一时顾不礼节,焦急道:“什么太医,不就是肺燥体虚么?调理了许久还不见好!”

  上官嫃一面仰着头,一面拿眼角余光瞥司马轶,因鼻子被堵得严实,嗓子里咕咕喃喃:“找到他了么?”

  “找到了。”司马轶盯着上官嫃皓腕上被麻绳勒出的红痕,心神恍惚道,“我违反了众卿家的意思,命他领兵出征戴罪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