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礼一见,又是气闷,又是尴尬,推开她的手,闷声道:“我自有钱。”
他想问一问孟瑶,和离的事,是气话,还是当真,但一句话在嘴边滚来滚去,就是不敢讲出口,磨蹭了半天,还是甚么也没问,出门去了。
此时天还未黑,贺济礼匆匆朝外走,在大门口,迎面遇上了闲逛的贺济义。贺济义一见哥哥,马上缠了上来,问他去何处。贺济礼想着,送孟瑶回礼的主意,就是贺济义出的,不如带他同去,于是照实答了,再命小厮抬过两乘轿子,与贺济义前后分别坐了,朝脂粉街而去。
行至街口,两人下轿,步行去裁fèng店。路上,贺济礼趁机教导贺济义:“你的差事,我已在加紧托人,你自己也要争口气,莫只顾着赌钱。”
贺济义发誓赌咒不耍钱,又道:“哥,差事不用急,慢慢来,你别为我愁坏了身子。”
好好一句劝慰的话,自他嘴里讲出来,就沾上了些油腔滑调,贺济礼想敲他一下,又顾及在外面,只好瞪去一眼,责道:“我就晓得,你只想进城耍,甚么寻个差事,全是借口。”
贺济义不接话,突然朝前一指,对着眼前的招牌,念出声来:“三家衣丰店。”
甚么怪店名?贺济义疑惑,抬头一看,入眼五个大字:“王家裁fèng店。”他实在忍不住,朝贺济义后脑勺拍了一下,骂道:“去年送你去私塾,你死活不肯,现在可知道丢人了?”
贺济义委屈道:“年纪大了,记xing不好,去了私塾,也是给哥哥丢人。”
他今年也才十五岁,这叫年纪大?贺济礼哭笑不得,忽地又记起贺济义小时也曾念过两年书,后来因为兄弟俩都上学,家里负担不起,他才主动退学,把机会让给了自己。
忆罢往事,愧疚之qíng浮上心头,贺济礼看向贺济义的眼神,很是柔和了些,甚至在与孟瑶买完胡装后,咬咬牙,与他也买了一件蓝绸直裰。
贺济义等不得回家,在店里就将直裰穿了起来,沿着街道大摇大摆,看得贺济礼直想笑。
兄弟俩回到家,在门口下了轿子,贺济义忽然拉住贺济礼,问道:“哥,刚才我光顾着自己试新衣,忘了问你,这大热天的,你与嫂子买件立领的胡装,不怕把她捂出痱子?”
这时节,能遮住糙莓印就好,哪里还顾得上痱子,贺济礼扯开他的手,敷衍了两句,准备回房。贺济义却自认为陪了他上街,就得对他买的东西负责,缠住他不许走,问个不休。
贺济礼被他烦到头大,抬腿踢了他一脚,才抽身进了夹道,带着能捂出痱子的高领胡服,一溜烟地跑了。
他回到房内,屏退下人,将胡装jiāo与孟瑶,一面看她换装,一面暗自心疼,这套衣物,可整整花去他二十五两纹银,再加上贺济义的那身,足有三十五两出头。
孟瑶忽地一句,打断他思绪:“怎么只买一套,让我如何换洗?”
还想买一套?!贺济礼死命压制住抽动的嘴角,盯着她看了许久,道:“天气热,晚上洗了,早上就能gān。”
孟瑶为着胭脂和贺济礼身上的新衣,余怒尚未消退,一听这话,眉头一挑,便要生气,但突然不知想起了甚么,不仅吵架的话未出口,还把嘴角朝上勾了勾。这qíng形若被知梅看见,一定会暗暗替贺济礼叫苦——先恼后笑,孟瑶又开始算计人了。
孟瑶未答话,贺济礼就当她是默认了自己的看法,笑赞一句“娘子穿胡服甚美”,走到外间补吃晚饭去了。
夜里二人歇下,临睡前,他迷糊问了一句:“胡服可曾洗净晾好?”孟瑶装作已入梦乡,未曾作答,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慌里慌张地攀住贺济礼的胳膊,哭丧着脸道:“昨晚混忘了,不曾叫她们连夜洗胡服。”
贺府的脏衣物,一般都是清晨清洗,若有例外,得提前通知浆洗婆子。贺济礼使人去一问,果然,那套胡服才刚上晾衣绳,还沥沥地滴着水。
孟瑶可怜兮兮地挨在贺济礼旁边,看他。贺济礼叹一口气,怎办,总不能叫她不穿衣,只好将出几块银子,让知梅派个跑得最快的婆子,上脂粉街再买一套胡服来。
贺济礼还要去州学教书,不能久留,jiāo待过知梅,便去吃早饭。孟瑶自帘fèng朝外看,见他一张俊脸皱着,想必是在心疼那几十两银子。她的心qíng,立时就变好了,昨日争吵的不快,也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