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风流_作者:无射(56)

2017-02-27 无射

  熟悉的形状、熟悉的质感。
  ——那是一柄手/枪。
  沉甸甸的枪身,一入手就知道弹匣饱满。无暇思考为什么这柄手/枪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恰如其分地出现在手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枪柄,手指搭上扳机……
  只要一个翻身,扣动食指,接连几个点she,就能轻松搞掉周围这些袭击者,然后趁着夜色溜之大吉,回店里消掉电话中的来电号码储存与电脑上的点餐记录。等到警方发现追查起来,十有八/九会以为是黑帮之间的火拼仇杀——在这个以街头bào力著称的街区,这种械斗事件司空见惯,每隔几周都要发生一两起。
  就在雷珀打定主意,即将动手杀人时,那股割裂一般的剧痛再次来袭——这回是握枪的左臂!尽管全身上下都在殴打中作痛,但这股裂痛却丝毫没有被混淆,依然尖锐得锥心刺骨,其他疼痛与它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雷珀因此疼得头皮发麻、浑身肌ròu颤抖,枪柄从指间掉落。他吃力地用右手扯开衣袖,果然在左小臂的皮肤上,看见清晰浮现的黑色诡迹,摆列成并不美观的纹路——那依然是一个单词,restrain,克制。
  “克制”……好极了,又要bī我向这些王八蛋、向这个污七八糟的社会妥协!他忿然而不满地想,妈的谁管这什么见鬼玩意儿!上帝的旨意也好、魔鬼的恶作剧也罢,谁也不能控制他的思想、磨去他的棱角,把他削凿成老实安分的圆润形状!
  他不顾疼痛再度去摸枪。但那股冥冥中的qiáng大力量轻易打败了他,摧枯拉朽般,从内而外将他的意志彻底击垮。他在极度疼痛中放弃了那柄枪,双手抱头,一动不动做出昏迷的模样。
  “——他昏过去了。”一个殴打者发现。
  “差不多了,教训一下就行,没必要把人弄死。”另一个人说。
  额头被烟灰缸砸出个血坑的男人捂着血迹斑斑的绷带,龇牙咧嘴地恨声道:“弄死太便宜他了!老子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施bào者们放松着酸痛的肌ròu,有几个也受了伤,在抽屉里翻找药品。雷珀像口破麻袋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板上,忍痛盘算着怎么脱身。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有规律的节奏,似乎是含着某种深意的暗号。
  大高个子愣了一下,手放在腰侧匕首上,低声问:“谁?”
  “本杰明·富兰克林。”门外的人说。
  ——百元钞票上的头像,没人不会对这个秃着半边脑门的老男人动心。大高个子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回答:“今晚打烊了。”
  “噢不,伙计,别这样,”门外人用一种急切且哀求的口吻说,“救人如救火,你知道的,那劲头上来比死还难受。”
  大高个子继续踌躇。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加价10%?我要挺大的量。”
  “……30%,不还价。”大高个子下定决心道。
  对方沉默片刻,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妥协道:“成jiāo。”
  门被打开,两个穿着嘻哈风格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一手jiāo钱,一手jiāo货。jiāo易顺利而迅速地完成,两人带着一大包白色粉末离开。
  两分钟后,卖方甚至还来不及收纳到手的钞票,门外的高喝声炸雷般响起:“A市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开门!”
  一屋子的男人惊慌失措地对视,朝各个隐秘出口四散奔逃。破锁的枪声响起,木门随即被踹飞,轰然倒地,一队市警蜂拥而入,打头的赫然就是刚才做jiāo易的两名买方。
  “这里有个伤者,好像是个送餐的。”装死的雷珀被两名警察搀扶起来,送上担架,在无数闪烁不停的车顶警灯中,他终于体会到了手臂上那个词的真谛。
  克制。
  刚才他若是骤然发难,诚然能枪杀掉至少一大半的黑帮分子,但也绝对逃脱不了缉毒警早已布下的埋伏网,届时,不说故意杀人,一个防卫过当、过失杀人的罪名铁定跑不了……
  雷珀在摇晃的救护车车厢内举起左臂,皮肤上的黑色诡迹连同疼痛一起消失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生平第一次,他从心底深深感激上帝。在童年被监护亲属nüè待时,祂没有降下怜悯,青chūn期走上歧途时,祂依然没有指明道路;而现在,在他历经磨难出狱之后,祂终于像个忙碌且迟钝的父亲忽然关注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在即将掉下悬崖的最后一步,用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拉住了他。
  ——这真的是神迹吗?雷珀将信将疑,无声地向虚空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