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说罢便推开了门扉,紫竹苑里满目的紫竹傲然挺立,婆娑生姿。
竹院深深,幽径的尽头便是背身孑立的男子。
傅望之缓步轻移,却还是踏碎了一片形同枯槁的落叶。
攸廿自一地碎魄光影中转过身来,那青墨锦袍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漆色眼眸里的光愈来愈亮。
“望之,你来了。”
攸廿注视而来的目光原本该是冰凌魄人,现下却流转出盎然笑意,直耀得华光满目,人面迷醉。
傅望之从惊叹中回过神来,伸手搭上他的肩,道:“攸廿,你就该多笑笑。你若是面目含笑,不知有多少妙龄闺秀会蜂拥而至。”
他的话语间满含打趣,知晓他至今未婚娶,不由得冲他狡黠一笑。
竹影朦胧,明媚的阳光正烈烈地燃烧着。
攸廿忽然抓住他放在肩头的手,出神地望着背对光影的男子,就这样站了许久。
宽厚的手掌间有常年用剑留下的薄茧,轻轻痒痒的,挠在他略显冰凉的手背上,令他旋即抽手,却发觉覆在手背上的这只手太坚韧又太执著。
傅望之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媚,反而愈显清贵。他伸手抚上这双眼,尚好的端砚泼墨而成,一凝眸,便是一树墨梅枝。
“望之……”
攸廿喃喃自语,垂下手,整理好心底yù喷薄而出的qíng绪,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傅望之呆滞的双目有些难以捉摸,他后退一步,脸庞和双耳也跟着炙热的阳光烧灼起来了。
“攸廿,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帮我寻到一份称心的礼物?”
为了使方才暧昧不明的氛围冷却下来,不至于掀起轩然大波,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种更要紧的事qíng来掩盖。
攸廿像是明白他眼底的小心思,望之与他,一个不敢正视心底萌生的qíng绪,一个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全自己。
他仰首远眺紫竹苑顶上那愈加嫣红的漏日,秋风起,一株一株紧挨着的紫竹好像在默默低语着,式微式微,胡不归。
“望之,你且跟我来。”攸廿快步走进紫竹亭,紫竹亭里摆放着一把七弦古琴。
傅望之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见此琴倒是惊诧难平。
他以为善于持剑cao戈的武将很难耐受这“至静之物”。
攸廿坐在古琴的对侧,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
“望之,听闻‘琴棋书画’乃是文人雅士修身养xing的必由之径。不知望之可否赏脸让在下一饱耳福?”
攸廿话语间反问的语调,裹挟着调侃和极高的兴致。
傅望之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思索片刻,他还是坐在古琴前,伸手轻缓地撩拨琴弦,一声声,宛若清泉石上流。
“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清、和、淡、雅――
攸廿闭目静听,眼底浮现出两人在某日chuī箫抚琴、吟诗作画、登高远游、对酒当歌之景,何其神往矣。
调素琴,阅金经。
一曲《流水》罢,傅望之不禁想到家师之言,便悠悠开言道:“琴者,qíng也;琴者,禁也。”
纵使“众器之中,琴德最优”,亦抵不住绝尘而去的孤寂。
抚琴本是风雅之举,攸廿却偏偏听出了挽歌飘雨的伤感。
琴声似乎绕梁不绝。
傅望之抬眸看着他,“这琴弦,可是月蛛丝弦?”
传闻悬崖绝壁之上的月鸟喜捕水蛛织线,蛛线经雨淋霜打,软韧剔透,用作琴弦可隐而流光,出音如清溪汩汩,甚有抛丝寻人之诡谲用途。
傅望之一问,攸廿便点头。
“望之,这可做得你送小公子的礼物?”这份礼,倒的确太过贵重。
傅望之欣喜道谢,须臾又道:“用月蛛丝弦做山玄玉环佩上的丝绦可好?这丝弦软韧剔透,配上山玄玉,倒是一绝。”
他黑漆的眸光眩目,攸廿依言回答,“如此,自是绝佳。”
他靠得近了,只瞧见面前人玉貌卓然,不由自主地低语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普天同庆
夜幕下,万籁俱寂。
线香的烟霭中,佛光袅袅。苏娣举起手里的三寸线香,跪坐于蒲团之上,虔诚地凝望着内堂里摆放的佛龛,准备上最后一柱香。
苏娣叩拜了三下,将手里的线香端肃地cha|进香炉内。氤氲的烟气便随之升腾,灰烬落,一片片似黑蝶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