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将慕平的衣衫退下,在水中抽离,他不断提来烧好的水一再一再注入,直至水面清澈澄明再无他留下。
慕平瑟缩著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将全身埋入水底,让热水烫著他所有肌肤,烫著他的脸、他的眼。
许久许久,久到楚扬觉得恐慌,他慌乱地搭住慕平颈项,将他拉离水面。
慕平不住地咳著,呕出几股呛入喉际的热水。
「你这是为何?!」楚扬难掩心伤,红了眼眶。
「楚大哥……你觉得……我是个废物对吧……」慕平空dòng的眸中除了不断落下的泪什么也不剩了,绣娘的死带走他仅有的一切。
「你怎会是废物。」楚扬在沐盆之外蹲了下来,相同的高度,他望进慕平的眼,熟稔的容颜,是他这生最瑰美的遗憾。
「我救不了绣娘的爹,害死了绣娘。我败光慕家所有祖产,辜负爹娘冀望。这辈子一事无成,是个废物。」慕平说著。
「你不是废物。」楚扬抚著慕平苍白凹陷的脸颊,心痛莫名。
「楚大哥……对我好的……就只剩你了……」
「只要你肯点头,我这生这世都会守在你身旁。」楚扬如此说著。
然而楚扬此言一出,慕平却别过了脸。慕平涌上心头的泪不肯停歇,即便他闭上了眼仍无法阻止。他心已碎,再无法全。
楚扬的誓言让慕平想起那年qíng境,楚扬从来执著、从来勇敢,一段不能启齿的爱恋,楚扬开口对他说了。
心之所系,唯君而已。
他想著,却只能落泪。他没有像楚扬般的勇气承认一切,他只记得他为男子,无法接受楚扬的心意。
「我累了……」慕平说著。
许久许久,楚扬退出了房,但他没有走远,仍在屋外守著。
慕平觉得自己负了两个人,一是绣娘、一是楚扬。
从来从来,他的心便只让楚扬占据,然而他却娶了绣娘,而后离弃了那年的扬州,将一切抛落了下。
他从来怯懦。
绣娘下葬后,屋子里更显冷清。没有下人打理的宅第,才几日光景,便生了杂糙藤蔓。
冬里的一场雪,无声无息落在荒废了的庭园中,屋子里,即使白昼仍然幽暗,风起时,刺骨的寒呼啸著,然而无论卷得多大声,却无人相应。
楚扬由不再上锁的大门走入,提著个竹篓,踏著皑皑白雪,进了没点上灯的内院。
慕平穿著袭白衣默默地站在yīn暗空旷的屋里,望著屋外不停落下的雪,未有言语。
「平儿。」楚扬始终忧心慕平如此异样神qíng。慕平的心里,只有早已过世的妻子,慕平的漠然,使得他这处理绣娘身后事的外人无奈难堪。
「楚大哥……我听见绣娘的声音……」衣诀翻飞、扬转如云,慕平的白衣是为妻守丧之服。
楚扬的心一再一再地受慕平所创,他始终不懂,为何慕平心里惦著的不能是他。
「楚大哥……」慕平回过了偷,淡淡地凝视楚扬。
楚扬不明白慕平那一声声的叫唤里,还有什么存在。每回、每回,慕平总是这般呼喊著他,但那声如旧呼唤,却只让他神伤。
他只能想著慕平,慕平却将心思给了另一个人忘却他的存在,每当此时,他为慕平倾心付出所作的一切,就反过头来狠狠地嘲笑著他。
楚扬在庭阶前止住步伐,胸口疼得让他无法动弹。
然而,慕平却看不见他,慕平朦胧了的眸子早已空dòng,他迎面而来,与楚扬擦肩而过,他仍寻找著绣娘。他的眼里不愿存下楚扬。
「我……我为你带了点东西来……」发颤的手执不住竹篓,在慕平对他视若无睹后,楚扬手中的篓子掉落了地。
当慕平伤痛,只要慕平希望,他会用尽一切气力为他,只盼他能开怀。但慕平却从未由那一头,走至他的身旁。
慕平走后许久许久,楚扬才得弯下腰,拾起地上竹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些微颤著的双唇qiáng忍伤痛,扬起那对蓝眸,在这荒凉的宅子内,继续寻找慕平的身影。
从来从来,他就没间断过对慕平的思念,自回京城,他便总是远远地凝视著慕平。酒街、酒肆,一切慕平出入之所,他都曾经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