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的温暖一直没有撤去,司马冲知道那是王敦的手,毕竟是武将,王敦的手心很粗糙,每当这只手在身上游走,司马冲都会不寒而栗,可此刻这只手很安静,没有流露出一丝ròuyù。
“记得我走的那天,建康的王公百官都来送行,”王敦说著,冷冷一笑:“可我只看见一个人,那就是你,只有你是站著的。你知道我怎麽想的?当时我想,这才是我王敦要拜的君王。”
“你来了,我很高兴。”王敦叹了口气:“但你变了,以前你也柔媚,但有个底线,有你的坚持。可这一次,你什麽都不在乎了,我觉得抱著的是一具尸首。你到底怎麽了?”
司马冲背过身,来不及掩嘴,已是一阵猛咳,他支撑著想要起身,眼前却一片昏黑。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冲渐渐恢复了意识,他觉著身上暖暖的,微微睁眼看去,却是被王敦拥在了怀里。司马冲只当王敦又来了yínyù,便闭了眼,任凭王敦作为。哪知王敦只是那麽抱著他,偶尔才抚一下他的头发。
已是秋天,园子里的夹竹桃倒还开著,一簇一簇,白的、红的,到处是蓄满了毒液的花。然而仔细闻,那花也是香的,清冽的寒香,微带苦意。王敦攥著司马冲的手,指头在他手心里轻轻划著,像是在写字,又仿佛不是。司马冲觉著好笑,这样旖旎的小动作,实在跟那个半生戎马,贪血嗜杀的大将军联系不起来,然而,人这个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我已备下四万大军。”王敦忽然开了口,他望著东方,那里是建康,拿下了建康,也就拿下了天下。果然,他说:“下个月我会发兵。”
王敦紧盯著司马冲,司马冲也一眨不眨地望著王敦的眼睛,他的心已跳得如擂鼓一般,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脸色没有破绽。
“你可要好好的。”王敦抚上他的脸颊:“好日子在後头呢。”
“好日子?”司马冲笑起来:“放心,我死不了,至少在你起兵之前,还死不了。”
王敦脸色一变。
司马冲推开他:“不必跟我做戏。我再糊涂,你的心思还是知道的。你之所以选我作起兵的幌子,不过是看我身子弱,又没有子嗣,将来登了基,也活不了几年,这王位不是禅让给你,就是给你的儿子。这些日子你把我往死里折腾,为的就是这个吧?”
“你这麽想?”王敦bào跳起来:“我……”
“够了!”司马冲一摆手:“这东海世子的名头,你爱怎麽用就怎麽用。我剩的也就是这一个虚名,你想要的话,尽可以拿去。只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王敦冷哼:“我不答应呢?”
司马冲仰起脸来,月光托出他煞白的面庞:“我奈何不得你,但还有一死。我若死在你这里,你拿什麽讨伐建康,又拿什麽跟天下人jiāo代?”
王敦怒极,他却轻若无物地一笑:“我要你做的事并不难。先皇是去年十一月驾崩的,至今未满一年。我若跟司马绍兄弟反目,先皇在天之灵如何安生?你要起兵,无论如何,也得过了周年。眼下已是九月,这三、两个多月,你总等得起吧?”
“就为这个?这算什麽?”
“这叫礼仪。”他说这话时仍赤著身子,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叫人不敢bī视。
王敦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也不难。”半晌王敦伸出手来,抚弄司马冲的发稍:“只是,”他的手滑进司马冲的领襟,捻弄著他的rǔ珠:“你有的可不止是封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这个人我也是要的。”
“人?”司马冲捉住王敦的手,带他去摸自己的胸肋:“瘦成这样了,有什麽好的。”
王敦摸过去,指底果然一片嶙峋。王敦也知道,这半年来司马冲病得厉害,确实瘦了很多,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司马冲竟瘦已到这个地步,连肋骨都突了出来。司马冲躺在那里,静静望著王敦,他的衣襟敞开著,露出粉色的rǔ头,胸膛是白皙而单薄的,遍布著淡淡的疤痕。
王敦不由想起了去年的冬天,石头城的大帐里,他第一次尝到了司马冲的滋味,那时的斯马冲腰肢柔韧,瘦不露骨,不过大半年的功夫,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王敦心里也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