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霓就势起身:“多谢夫人惦记,老夫人眼下jīng神还好,晌午时还和少夫人念着您呢。只是眼下刚用了药,大约还要眯一会儿,夫人不如先跟奴婢先到院子里略歇息片刻,也好洗去风尘。”说着便殷勤地托起琉璃的胳膊,手上却是有意无意地轻轻捏了一下。
琉璃暗暗吃惊,笑着说了声“有劳”,坐着檐子穿堂过舍进了一处小院。却见内院倒是与外头不同,窗雕瑞糙,地铺莲花,树木山石也颇具匠心;屋子里头更是绣幕锦帐,珠帘玉钩,青色地衣从门口直铺到里间,鎏金的香狮子散发着馥郁芬芳。两排下人恭恭敬敬地侯在文石台阶下面,左边是健壮的仆妇,右边则是才留头的小婢女。琉璃一眼看去只觉有些异样,还要再看,小婢子们已鱼贯而入,端着提前备好的盆巾梳镜等物上来伺候梳洗。
琉璃在车上呆了一天,梳洗更衣自然要花些时辰,她原以为阿霓会寻机说些什么,谁知她只是忙里忙外地指挥着下人们将各样物件归置到位,见琉璃已收拾妥当,才进门笑道:“夫人可要先用些点心?”
琉璃道:“这倒不必,只是老夫人那边何时方便,琉璃想先过去请个安。”
阿霓瞧了瞧天色:“这时辰老夫人大约也醒了。”说着一面打发小婢女先去回话,一面便领着琉璃往上房而去。琉璃有心想多问几句杨老夫人的病qíng,阿霓却是半点口风不露,只是殷勤低介绍着沿路的屋舍花石。眼见右边是好大一座假山,山上满是青青藤萝,她便笑道:“这处是借着原先的地势起来的,那边还有个亭子,跟贵府原先的也差不多,都是赏月的好去处。”
那假山边果然有一角飞檐探了出来,碧瓦朱栏,jīng致之极。琉璃心里一动,点头道:“果然是好地方。”
随口闲话间,两人到了上房的院子,杨氏已站在门口,见到琉璃便道:“库狄夫人里面请,祖母正在等您。”
阿霓托着琉璃的手又动了动,这才放手退到一旁。琉璃并没有看她,含笑上前跟杨氏见了礼,跟着她进了上房西屋,却见这屋子乃是两间打通,外头是一张招待客人用的屏风榻,转进去后里面又是两张chuáng,外头一张大chuáng上挂着紫罗玳瑁帐,里头那张略小,却也挂着青纱帐子。
杨老夫人正倚着隐囊坐在外头大chuáng的chuáng头。乍一眼看去,她似乎还胖了些,但气色里分明带着种不祥的灰败,原本富态的面孔也明显有些浮肿,连目光都变得浑浊了,唯有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让她保持了几分往日的威严。
琉璃暗暗吃惊:这位qiáng势得仿佛能跟时光对抗的老人,果然没有多少日子了!她忙上前几步屈身行礼,叫了声“老夫人”,心头的百般滋味一时竟是难以言述,也晓得这时辰说什么都不大合适,索xing沉默了下来。
杨老夫人脸上倒是慢慢露出了一点笑意:“莫要多礼,快些坐下。赶了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也不多歇会儿?说来都是老身的不是,若不是我这身子实在熬不住了,也不敢烦劳你跑这一趟。”
琉璃忙摇头:“哪里的话,论理琉璃早就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有劳老夫人惦记,琉璃该死。”
杨老夫人打量了她几眼:“看你的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三位公子也还好吧?”
琉璃欠身道:“多谢老夫人关怀,犬子们都好。过两年,待他们都大些了,琉璃再带他们过来向老夫人请安。”杨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过两年么?我是不敢奢望了!只是我原先还想着,你这次若是得了个女儿,年岁上和大郎倒也相配,没想到竟是一对公子,也不晓得大郎日后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琉璃好不意外,这话从何说起?辈分不对也就罢了,大唐的皇室外戚们原本不讲究这个,可订娃娃亲图的是家族联姻,大郎武琬又是嫡长子,杨老夫人怎么会看上自己?不过以杨老夫人的身份,这话总归是抬举,她也只能笑着叹气:“您这一说,我也恨不得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了!”
杨老夫人呵呵一笑:“大娘也觉得不错?”她转头看了看一边伺候的婢女,那婢女忙从案几上捧起一个jīng致的檀木匣子,双手送到琉璃跟前。杨老夫人便瞧着琉璃的眼睛笑道:“这里头是一只玉钗,是敏之成亲时皇后赏赐的前朝之物,原是一对,如今这支便送给大娘了,日后总要再凑成一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