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讫,她兀自挺直腰身,道:“瑞巧、锦然,你们一人去向胥大人取最近一堂审讯的案宗,一人去司正司向司正大人要一份麦氏等人的口供笔录。告诉两位大人,本官是奉皇上的旨意行事,不得迟误,否则大家共担gān系。”
瑞巧、锦然称是,弯腰低首退出门外。
胥允执淡笑:“拿皇上的旨意压本王?”
她扬唇:“很有用不是么?”
他眸锋陡厉。
她福了福,从新归座展卷。
他掀袍坐稳案前方凳,问:“你对自己擢升三品、主审魏昭容案的‘荣耀’,似乎沾沾自喜?”
这“荣耀”两个字,是浸透了讥讽嘲弄的汁液,然后挤出唇齿间来的么?她瞥了瞥门外,果然是不见人迹,大家怕是被明亲王爷这张写满“我是王爷我找茬”的俊美颜容吓得不知所踪了罢。
“敢问,王爷想从薄光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他哑然失噱。
“不然,王爷纵使如何讨厌薄光,为何不能做一下官面文章,至少在他人的目光前与薄光平淡相处呢?”
明亲王讥哂:“本王明知你包藏祸心,为何与你平淡相处?”
说得也是。她心滋同感,叹道:“王爷可以杀了我,可以布置人手暗中监视,可以向太后、皇上公开揭露……王爷可以做的事很多,不一定选择这条路。您可知您每向我发难一次,便等于是告诉外面的人对薄光余qíng未了一次?当皇上公开宣召薄光进宫为妃之时,王爷便顺理成章的成为天下第一笑柄。显然,这并不是个好法子。”
胥允执不怒反笑:“你当真认为自己能够做皇兄的妃嫔?”
她讶异反诘:“为什么不能?”
明亲王缓缓一笑:“你不介意自己担上媚君惑主、频嫁失节的名声,也不在乎你的父亲因此蒙羞么?你这个向来以薄呈衍的女儿为荣的薄府四小姐,难道没想过一旦你成为皇妃,最受你连累的,是你的祖上,你的父亲,你的门风?”
“是么?”她歪首忖了忖,“那……就等我死后去身爹爹请罪罢。如果爹爹当真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便撒泼打滚,管保爹爹没辙。”
他眯眸,审视半晌,道:“你居然已经炉火纯青了。”
她浅笑吟吟:“王爷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他盯着那抹悬在她唇边的笑容,道:“你退出宫廷,本王助你扳倒魏氏,而且……”
她眉梢一动。
清冷的目光投注在她面上衡定不移,他道:“助二皇子有个远大前程。”
她瞬了瞬眸,道:“浏儿是二皇子,已经是注定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王爷何出此言?”
“你——”这时倒和他装起糊涂来?
“薄光余生惟有一个愿望,便是有将浏儿抚养长大,看他有妻有子,闲逸一生。王爷yù给予薄光的东西,非薄光所yù。”
他瞳心旋起疑霾,眸线幽如寒镞。
“皇上对薄光来说,是知己,也是兄长,承皇上错爱,还愿接纳薄光这般一个残花败柳,薄光除了感激,还有仰慕。”
“……”他豁然顿朗:门外应当是来人了罢?十几日前,他曾接到过德亲王来信,信中细述薄光在尚宁行宫言行,中间便有她诱其在皇兄面前失言受责一事,德亲王嘱他“戒防女成为我大燕祸患之根”……那时还曾暗叹怀恭吃亏之后那般斤斤计较,着实不像昔日豪气磊落的德亲王。没想到,今日自己即被故伎重施,步上后尘。
可是,以自己引以为傲的听力,为何……
随即,他一悟再悟:怎能忘了眼前小女子最擅长的术技?却不知,她是在何时用了手段,阻碍了堂堂明亲王的警知?
当然,此刻门外倾听者,也绝非有意听人墙角。
回京后连番处理几桩紧急政务,已有几日不曾见面。想到薄大人今日新官上任,皇帝陛下连在大殿处理朝政的间隙,眼前亦不时划过佳人伏案疾书的模样,下朝后忍无可忍奔赴宗正寺寻获芳踏。岂料方近后堂,他第一眼便见明亲王的贴身侍卫林成在堂前左右踟蹰,不快感油然浮起,遂大踏步到了门前,瞳光厉止林成报讯,预备闯门而入,抬起的手掌却在听见胥允执的话声后截然收止,顺便听进了门内的三言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