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贺良不是耿深的人,此言便是嫁祸,兴许想利用他们的手做些什么,但若他真是耿深的亲信,此刻直言不讳,恐怕就意味着请君入瓮。
虞知行抽出了短锏。
“二位别紧张。”贺良抬了抬手,往前少许迈了一步,勾起唇角,露出个不太符合气质的笑,然后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瓷瓶,往手上倒了些液体,然后搓在下颌线上。
这场景勾起了三思的记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头皮发麻。
“贺良”从容不迫地自下而上摘下了脸上一层又一层的假面皮,露出一张刻薄的嘴唇,一双丹凤眼,以及眼下令三思记忆深刻的那颗泪痣。
中年人的面容在这诡异的手法下变为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挺拔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温和,甚至说得上友好,只是他虽然笑着,却丝毫无法令人感受到真心。
三思忽然知道哪里奇怪了。
这个人的神态与举止,有点……不,不止是有点,简直和裴宿檀太像了。
“你就是那个夏窍?”虞知行语气不善。他曾经见过裴宿檀身边跟着这样一个人,却并不知晓此人竟然如此擅长易容。
褪去伪装的夏窍拎着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道:“送信是奉的这张脸的主人之命,在此等候二位则是奉的我家主人之命。二位放心,我家主人没有恶意。”他耸了一下肩,“何况,岑姑娘知道我的身手,我一个人打不过你们。”
虞知行扬眉看向三思。
“青郡城外和绑了我和卫三止的人就是他。”三思长话短说,思路很快连上,“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贺良?你杀的?”
“噢,看来我办事还是不小心,被你们撞见尸体了。”夏窍小心地将人皮面具收好,依旧与二人保持着安全距离,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善意,“不过我是找人帮忙杀的,凭在下这点微末本事,可动不了恶人榜前四十的高手。”
虞知行眯着眼:“流澄撞见的假耿深,是你假扮的。”他见夏窍的眼珠子转过来,语气肯定,“你先扮成耿深引出贺良,借机杀他,再换成他的脸潜伏到耿深身边。”
夏窍保持微笑,不答。
“什么目的?”虞知行掀起眼皮,问,“你,或者你家主子,和他什么仇?”
“恕在下不能告知。”
“那你来做什么的?”
“来给二位指条明路,从此处北前一里,再向西半里,近峭壁处,有座院子。”夏窍往旁边一让,让出身后那条崎岖的小路,“二位的朋友今夜有性命之忧,此时就在那里。”
虞知行与三思飞快地对视一眼。
夏窍作了个揖,向后退去,意图原路退回。
“站住。”
夏窍回头,见虞知行已经稳稳地握住了双锏,新打磨的锋芒在月光下刺得人双目一躲。
“这事儿有点说不通啊兄台。”那张被江湖人称作“第一美人”的脸微微低着,因杀意而显得凌厉刻薄,“在这儿等这么久了,没看见我兄弟焦浪及?这么费尽心思设计,你究竟是想要耿深死,还是我们死?”
“死”字方一落地,夏窍就迅速翻身,躲开虞知行刺来的第一招,但他低估了后者的轻功和速度,自己落地尚未站稳,第二剑便袭来,他躲闪不及,短锏锋利的刃擦着脖颈而过,一束头发被削落。 夏窍对自己的水平有很准确的判断, 见势不妙绝不硬抗。他下蹲闪开第三剑, 单腿扫向虞知行右腿,手腕一翻,撒出一把毒针,趁虞知行挡避之际向后猛撤, 然而一回头, 五颗尖锐之物就抵在了自己天灵盖上。
夏窍浑身僵住。
他慢慢地抬起视线,顺着淡绿色的裙衫向上,对上三思冷漠的视线,这人畜无害的姑娘居然也会恐吓人了——
“留下头皮做个纪念?”
夏窍当然不愿意, 很果断地道:“认输。”
三思与绕至侧面的虞知行交换了一下视线, 低头道:“问你三个问题。”
“可以。”夏窍相当识时务,慢慢地将自己刚扫出去还没来得及归位的右腿收回来, 犹豫地扫了一眼自己正很没尊严地跪地的左腿,“商量一下, 二位能否让我站起来,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