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1306)

2020-08-29 七月新番

    ……

    耿寿昌预测时间的第一天,五星并未汇集。

    到了第二天入夜后,在未央宫石渠阁顶上,也有一群人在眺望星河,却是萧望之、贡禹等辈。

    梁丘贺数日来更是泡在石渠阁中,与天官、太史们在浩如大海的馆藏中查阅过往记载,努力用算筹计算五星运行轨迹,忙到不食不眠的程度。

    “如何?”

    梁丘贺上到阁顶时,萧望之十分关切,梁丘贺却只是摇头:“与我所算全然不同。”

    汉人的天文知识较古时有很大进步,当初汉武帝将太史令司马迁、治历邓平、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闳等天下对天文星象最为了解的二十余名专家聚集,制定历法,最终选了邓平的历为《太初历》。

    一切都以天文观测为依据:太初历以太阴十二年运行二十八星宿一周,这也是十二地支的由来。而岁星一天运行十二分之一度,这是十二时辰的由来。每十二年环绕一周天,得出一年运行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度,这是一年为什么是365天的原因。为了弥补误差,又有了闰月。

    梁丘贺虽是神棍,但作为带预言家,也要有点天文知识功底才能吃这饭碗。他已不会认为日食月食什么天狗吃月亮,甚至能通过与日月运行轨迹的计算——手动计算,准确预测日食月食会发生在哪一天,只是时辰上还没法精确。

    但因为公羊传天人感应之说占据了主流,天官和儒生们还是非要把这说成是灾异,用来吓唬皇帝和世人。

    在古代,科学还是神学,其实只差毫厘。

    而对五星的研究预测也早有人在做,梁丘贺手头还有一本叫《五星占》的书,乃是汉文帝时人所撰,据说作者是贾谊,以五星行度的异常和云气星慧的变化来占卜吉凶。

    它用整幅丝帛抄写而成,约有八千余字字,前半部为《五星占》占文,后半部为五星行度表,根据观测到的景象,用列表的形式记录了从秦始皇元年(公元前246年)到汉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70年间金木水火土的位置,以及这五颗行星在一个会合周期的动态。比如金星为五出,为日八岁,而复与营室晨出东方,5个会合周期刚好等于8年。

    朝廷的天官接替了这一工作,他们记录的不止是五星,还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

    可梁丘贺和天官、太史们利用五星占和过去的记录,来计算预测五星汇合时间点,却是十数年后,绝非今夜!

    萧望之闻言一喜:“或许是任弘指使耿寿昌妄言天象,欲为助力,因为吾等都知道,五星汇聚意味着什么。”

    单独一颗星,比如荧惑高升,乃是灾异,秦始皇时便有此天象,意味着兵灾天下大乱。而木星与土合,为内乱,饥,主勿用战,败。

    若诸星逆行,儒生肯定欢天喜地地将锅扣在任弘头顶,说他是“荧惑星”了。

    可五星同时汇聚,反而是大吉之兆!

    早些时候的记载不必多言,就说上一次出现五星出东方时的事罢,那是汉元年十月,汉高祖破武关,一路大胜,兵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枳道旁!

    暴秦的灭亡,大汉的新生,都凝聚在这天象上了,故史书兴奋地记载:“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

    从那以后,五星出东方作为大汉开国祥瑞被确定下来: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

    倘若近期真的出现五星聚于东方,主战一派出兵就板上钉钉,儒生说再说灾异都没用了,萧望之和梁丘贺甚至可能因此而被贬黜,去岭南陪魏相。

    可若是反过来,耿寿昌错了,那他们或许能扭转形势!

    梁丘贺却没有萧望之这般自信,忧心忡忡,虽说五星见伏有时,所过行盈缩有度,只要知道其运行规律,就能算出五星汇合节点。但亲自参与后,他很清楚,要准确计算究竟有多困难。

    尤其是荧惑星,也就是火星有反逆行的情况,最难捉摸。

    梁丘贺说起一件事来:“元狩时,卫、霍北征,当时有天官为了讨好孝武,就说五星将于东方汇聚,此乃祥瑞之兆。结果天子等了整整半个月,五星依然散而不聚,大怒之下斩了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