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立冬。
一早,宫人照例开锁取恭桶。
一队侍卫跟在宫人身后进入,忽一手架起何原卿就往外拖。
窗户上的邢筝一惊,忙躲到房梁后头。
“皇兄,皇兄!你们要带他去哪!”何原颂叫着喊着,被士兵一脚踹开。
邢筝展展翅膀欲啄人,却被何原卿一眼瞪住。
“原颂,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他艰难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外走,眼神示意邢筝不要轻举妄动。
扑棱翅膀跟着大部队,来到一偏僻的寝宫,邢筝停在小窗外,探脑袋往里面看。
房间里,唯有宋罂和一个侍卫。
他背对何原卿,手里捏着一个翠扳指,拇指不停摩挲。
“何原卿,本殿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我达成合作,本殿就善待何原颂,让他吃好喝好,衣食无忧。”
何原卿冷笑一声,他别过头:“什么条件。”
邢筝大概能猜到条件。
她拍拍翅膀,小爪子却怎么也伸不进去,犹犹豫豫。
阻止,亦或不阻止呢。
“潜入大梁,待在储君身边,为本殿提供大梁的信息。”宋罂笑道,“这并不难,难的是,你潜入的身份。”
说罢,他转过身,边绕着何原卿打量,故意将声音放悠长:“什么身份,能毫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能潜入大梁的后宫,能紧紧跟在储君身边取得其信任。”
何原卿身侧的双拳攥着,他咬紧牙关,薄唇毫无血色。
宋罂魔鬼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阉人。”
他继道:“我会为你安排身份。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何原颂的命,在你手上,你若不同意,我便将他处以极刑。”
这哪里是商量,这根本就是逼迫。
这对十三岁的何原卿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不急,从今往后,我派人送给你们的饭菜会减少,里面会放一颗煮蛋,你若全食,我便当你不答应,你若只吃蛋黄,我便当你答应了,届时我会为你安排身份。我们,春日见。”
何原卿:“……”
宋罂蔑笑一声,拂袖而去。
邢筝迟疑再三,还是飞进去了。
她停在何原卿的肩头,用爪子巴拉巴拉他的肩膀。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摸摸她的头。
须臾,他尾音颤抖地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回去后,宫人送来第一顿饭。
果然仅有一人的量外加一枚鸡蛋。
何原颂有些奇怪。
何原卿盯着那盆食盒良久,久到宫人来催了数回。
直到夜雾流岚,何原卿方手指颤抖着,拿起那枚鸡蛋。
他转头注视何原颂懵懂的眼睛:“原颂,若以后我们走上复辟的道路,你来当皇帝,我当臣如何?”
何原颂不明其意:“皇兄,我们还能出去么?”
他不回话,默默剥壳,将鸡蛋从中间掰开。
滑嫩的蛋白里面,有一颗满满的,圆圆的蛋黄。
何原卿低头,朝何原颂展出一个无奈的笑,双眸无神:“原颂,这个蛋黄给皇兄吃好不好,其他的都给你。”
何原颂不解地点点头:“好。”
蛋黄递到唇边,何原颂似想起什么,一手捞过站在窗户上死死盯着他的邢筝,将她抱在怀里,按住它的小头:“以后飞鸢不能看我用膳,以后我用膳的时候,飞鸢飞出去多吃些果子好不好……对不起……没东西喂你……你都瘦了……”
邢筝:其实我不用吃东西,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鸟,你不必如此……
咬下一口干巴巴的蛋黄,何原卿的手腕颤抖,有一粒蛋黄屑不小心掉落在邢筝的头上。
少年的怀抱,再也不温暖了,变得膈应又冰凉,冷得人心都颤抖。
邢筝想抬头看它,却感到一滴温热的泪啪嗒砸到她头上,划进她的喙。
好咸……咸得她小脸起了皱。
如此过了七天。
一早上,地面的水冻得彻骨,邢筝尽量飞在树丫间,偶尔被树叶扫到,碰下劈头盖脸的寒露。
她抖抖身子,跟随何原卿来到一昏暗的大屋,经年的牌匾上写有“蚕室”两个大字。
她不敢看,只能停到窗户边,背对着坐下。
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沥沥的斜雨,洒在重檐翘角,滴滴答答落下。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两人一急一徐走进。
何原卿缓缓躺在中间的大桌子上,下人们取出麻绳,上下左右缠绕住何原卿的四肢。
邢筝感觉到一对炙热的视线,正透过窗户望着她。翅膀耷拉在肚子上,她目不转睛盯住天上最大的那片乌云。
别回头,邢筝,别回头。
铿铿,一老手将碳火里的刀拿出来,先试试温度。